“谢谢你,以华。”以初长长吁一口气。
“嘿,我喜欢恩慈,你知道。你第一次带她回家时,我就告诉自己,将来我找对象也要一个像她的女孩,至少有一半像她也够了。”
“以前那个完全的她,现在这一半的她,都是我的。你若拿恩慈当标准,我看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吧。”
“什么哥哥嘛!”
兄弟俩相视友爱地笑了起来,化解了僵凝的气氛。
“什么声音?”以初偏着头倾听。
“好像是水声。”以华听出来。“在院子里。”
以初过去打开面向庭园的窗子,以华来到他身侧,两个人朝外望,同时怔住。以初是欢喜异常,以华则瞬间摸不清头脑地混淆了他原先的肯定及确定。
章筠在花园小径中,举着洒水器浇花,偶或停下来,弯身拔除杂草,及摘掉枝梗上的枯叶。她穿着一件杏色直简棉长袍,检视花朵生长情形的专注、疼惜表情……不是恩慈,是谁?
以初抛给以华一个“我说的没错吧”的愉快眼神,正耍离开书房到庭园去,外面一声惊怖的尖叫,使得他们的目光又投了出去。
“哦,上帝!”以初低喊,飞快地奔出书房。以华紧跟其后。
※ ※ ※ ※
章筠转身望向发出骇得人心惊的叫声的女人,立即明白又是一个把她当恩慈的人。不,这个女人瞪着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个面目狞恶的鬼。
她露出最柔和的微笑,朝僵立在走道的女人走去,意欲解释和表示友善,不料对方面庞整个扭曲,颤抖地后退。
“不……不……不……”
女人倒退到大门边,飞转身逃出去时,以初和以华由屋内跑出来。
“念慈!”以初喊着追了出去。“等一下,念慈!”
以华则走向恩慈,接过她怔怔拿着的洒水器放在一边。
“那是恩慈的妹妹。”她静静说,并非询问。
以华像第一次看到她般打量她。“你认得她?”
她摇头。“你说过恩慈有个妹妹,而以初叫她念慈。”她转向以华。“你不是说她自杀了?”
“她自杀过好几次,都没死成。”以华用的是“受不了”的口气。“你……刚刚在做什么?”
“浇花啊。”她答得理所当然,倒像他问了个愚不可及的问题。“我每天都这个时候浇……花的。”倏忽间,章筠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呆愕住。
以华静静望住她,内里情绪剧烈起伏。难道以初真说对了?她是转世去了三百年后,又回来了的恩慈?
“我……直觉的要下来做……这件事,我就出来了。”章筠烦扰地掠一下头发。
以华呆望住她这个和恩慈一模一样的动作。他用力甩晃一下头。
“我要回去了。”他喃喃。
章筠没有答腔,她陷在自己因顿的思潮中。
驾车驶过车道弯角时,以华看到以初搂着念慈站在路边,他摇摇头。添上这个神经质的凌念慈,这出真假难辨的怪剧,可要更加热闹非凡了。
以华从没见过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如凌念慈的女人。她父亲死时,她自杀。她弟弟发生命案,她自杀。她男友遗弃她娶了别人,她也自杀。恩慈出车祸昏迷不醒,她又自杀了一次。奇怪的是,以华忽然想起来,她每次自杀获救,都是因为以初及时赶到。
好像她自杀前打了电话通知他大哥似的。就不晓得她今天怎会忽然冒出来?以华又摇摆着脑袋。天晓得,光是一个“真假恩慈”,已够他想不透的了。
※ ※ ※ ※
“她回来找我算帐……她回来报仇的……她不放过我,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
无论以初如何安抚、哄慰,她都听不进,一个迳地恐怖万分的喃喃不停。
“念慈!”无奈之下,以初抓住她的肩用力摇她一下,“你听我说好吗?”
她惶恐地仰起比纸还白的脸,咬住颤抖如落叶的青白嘴唇。她瘦削的身体也抖嗦着。
“念慈,那是恩慈,是你姊姊没错……”
“我知道……我知道……”她呜咽着。
“听我说!”他又摇她一下。“她不是鬼,她是人,念慈。”
“她死了。”
“她没有。恩慈没有死。我有说过她死了吗?”
念慈茫茫然地睁着空洞的眼睛。
“恩慈没有死,念慈。”以初无比柔和地说。“她……我送她去一个更好的地方接受治疗,现在她复原了,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她……好了?”
“她回来了。她很好。”
“她不是……鬼?”
“不是。”
她的眼睛无助地在他脸上梭巡,蓦地甩开他,后退一步。“你骗我!她明明死了,她从来没有醒来过!她死了!”
“念慈……”
“她恨我、怨我,怪我害她出车祸,怪我和你……她是来收拾我的!她要我死来偿她的命!”
“不要胡说,念慈。”以初耐心地伸手揽住她。“跟我回去,念慈,去看看她,和她说话。你会发现她还是那个善良的恩慈,那个爱你的姊姊。”
“不!她恨我!她恨我把你从她身边抢走!我没有!那是……那是……”
她再次甩脱他,转身跑开时,正好一辆空计程车开来,她狂乱地挥手拦住,跳上车。
以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息地返身。恩慈出车祸后,念慈一直万分自责,绝望、沮丧得又企图结束她备经曲折的生命。那同时。罪恶感同样地吞噬着他。他不计一切地要挽救恩慈,倘若她因那场车祸死了,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因此他能了解念慈见到恩慈的恐怖、慌乱反应。就这件事而言,坦白说,他颇庆幸恩慈失去部分的记忆。他需要时间重建他们之间的感情,重新取得她的信任,然后才能向她解释他无心造成的过错。
他曾试图让念慈了解,恩慈出车祸,他应负大部分责任,他不该瞒着她背着她去念慈那儿的事,可是他有他的不得已和情由。念慈太自卑、太脆弱、太容易崩溃,也因为如此,他不管用何种方式都无法消除她的自我罪责,就像他无法令她明白,她父亲和弟弟的死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回到家中,迎着他的一片寂静令他不安起来。老天,千万不要再旧事重演。至少这次恩慈没有车子。
他心绪不宁的在屋内找寻。终于,他在书房找到她。
她由书本上抬起头,眼光关切。“我把恩慈的妹妹吓坏了,是吧?你追到她了吗?”
“她会没事的。”他拿走她的书放到一边桌上,将她拉入怀中。“我真高兴你还在这,恩慈”。他喃喃。
“没有交通工具,我又没长飞翅,我能到哪去?”
她本来已百分之百的做了准备,绝不理会他的任何碰触,可是当他的脸贴上她的面颊,她却感到她的准备已由她的四肢百骸向外飘散消逝了。他的手臂那样柔和又有力,他经由浑身贴向她的柔情,教人无法抗拒。她意识到昨夜那种难抑的激情再度复生,也感觉到当他的身体覆上她时的柔弱和无力。
“我们今晚不去参加校长家的晚宴了。”
他呢喃着执起她的手覆在他唇上,空气中开始充满电流。“好不好?”他的嘴唇开始腻向她修长的颈项。
她闭上眼睛,感情和理智交战着。“以初,你确定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抬起头时,她睁开眼睛,一和他浓情款款的眸子相遇,她的理智就竖白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