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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恺以锲而不舍的毅力,终于在第三天要到了一个叫索菲亚女孩的电话。

  「你是中国人吗?」索菲亚听见他找紫恩,劈头就问:「我正等着你呢!」

  正等着他?维恺手拿话筒,一头露水,难道紫恩知道他会出现在伦敦吗?

  带着好奇心与期待,他来到索非亚那位于灰砖楼的公寓,远处钟声叮当作响,一群 鸟扑翅飞过。按了电铃,一个金发的年轻女孩来应门,看见他便说:「我是索菲亚。」



  「我叫维恺。」维恺握着她伸出的手说。

  「幸好你来得早,不然我就准备要去度假了。」索菲亚从里头搬出一个纸箱,「这 是紫恩来不及带走,先寄放在这儿的东西,有她的书和蒙妮卡寄来的底片,谢谢你特意 跑来一趟。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台北呢?」

  「台北?」维恺愈来愈觉得迷惑。

  「是呀!不是你要回台北,紫恩才托你来的吗?」索菲亚说:说我们祝福她,希望 她能早日康复。」

  「早日康复?」维恺抓住她的话尾,「紫恩生病了吗?」

  「你会不知道吗?」索非亚有些怀疑了,「紫恩去年圣诞节就为了慢性骨髓炎动手 术,双脚不能行动,回台北复建了。」



  紫恩的双脚不能动?维恺无法想象那画面及接受这事实,整个人怔忡慌乱,为套出 更多的内情,他模糊地说:「我晓得她病了,但不清楚有多严重……妳说她双脚不能行 动,是暂时的吗?」

  「如果复健情况良好,两年后就不必里轮椅或拐杖了。」索菲亚照实说。

  轮椅?拐杖?两年?这些词句像闪电般击中他的心,他记起紫恩哀求他等两年时悲 伤的表情……维恺低哑地说:「她怎么会突然得这种病呢?我……我上次看到她的时候 ,……她还很健康呀?」

  「你一定很久没见她了。」索菲亚说:「紫恩去年七月就知道自己得这种怪病了。 」

  去年七月?那么紫恩在纽约时,从头到尾都明白要动手术的命运,她还努力地完成 吉赛儿的表演,这期间不但要忍受疾病的折磨,还要面对他带来的爱与恨的困扰。

  维恺必须强烈克制,才能不让情绪崩溃。他内心有无数的痛苦及愤怒,痛苦的是, 热爱舞蹈的紫恩,如今连走都有困难,她将情何以堪?愤怒的是,她居然没有告诉他, 将他排斥在她的苦难之外,这比拒婚还要伤他的心呀!

  幸好他来了,没有空空的等待,让彼此再度错失。不!他应该更早来的,在紫恩一 到伦敦时就追随她而来,但只怪他太顽固,光顾着自尊,不曾感受到她身心都说不出口 的煎熬,他愈想,就愈多一层悔恨……索菲亚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志,「维恺,你会把 箱子拿给紫恩吧?」

  维恺直视她好一会儿才说:「会的,我必须去见她。」

  抱着箱子走出灰砖楼,再走回旅馆,伦敦的三月尽是无法承受的凄楚雨丝,也扰乱 了他向来笃定自信的心。在等待往台北的机票时,他翻着一张张底片,想起紫恩说,她 希望能有一张放大的芭蕾舞剧照做纪念,芭蕾是她的梦,而她或许再也穿不了舞鞋了。

  维恺把箱子里的书再重新排列,其中有一本是吉赛儿,紫思曾一遍又一遍叙述其中 的故事,他试着读了几个片段,同时回恺紫恩那美丽又清灵的舞姿。

  突然,有一页折迭的字片掉出来,像是一封信。他一眼就看到起头的「维恺」两个 字,既是给他的,他就忍不住要读下去。

  维恺:很奇怪,由医院出来,第一个想到就是你。我刚由医生那儿得知,我得了慢 性骨髓炎……维恺读着对他而写的信,反复再反复,直到心在淌血,人被掏空,再也看 不到眼前的事物为止。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不知道你,但那至少是我……也许该庆幸你六年前没有娶我, 否则,此刻你就要有个缠绵病榻的妻,那是多重的负担呵…………太年轻而相爱,只能 用「浑浑噩噩」四个字来形容,如今清楚了,一切也都太迟了……的确是浑浑噩噩、如 梦初醒,而他这场梦也作得太久太久了。

  维恺将信熨贴在胸前,终于,他走进了紫恩的心,也走进了自己的心,一切皆清澈 澄明,再也没有怀疑了。

  所以,不会太迟!紫恩,只要是我对妳的爱,永远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因为, 在我们心底的火花,一直都燃烧着,从未有熄灭或减弱的一日。

  ***

  三月,台北。

  王佩欣刚送走工人,为了紫恩出入方便,他们打掉一堵墙,加宽几个门,浴室也增 装新栏杆。

  「妈,我两年后就好了,或许更快,你们干嘛费这些功夫呢?」紫恩曾经反对。

  「嘿!不只为妳,爸妈年纪大了,也可以未雨绸缪一番呀!」于慎亚开玩笑的说。

  「呸呸呸!乌鸦嘴。」王佩欣说着,但并没有真的生气,因为看到了紫恩极开心的 笑容。

  紫恩就是紫恩,一向是个快快乐乐的孩子,静时不吵不闹,高兴时一张嘴甜

  得似蜜,即使是生这么大的痛,也很少听她喊痛;拄拐杖或坐轮椅时,也不曾抱怨 ,天天都说两年就会好,彷佛两年只是两天似的,一眨眼就会晃过去。

  王佩欣为女儿心疼到常暗自哭泣,有时也希望紫恩能哭闹一场,好发泄出内心的许 多不甘及不平。

  但紫恩却反过来安慰她说:「有什么好不甘或不平的呢?我已经跳过吉赛儿,得了 名气,也真正爱过,有一段快乐的日子,人生算好丰富好丰富了。而换个角度来看,若 没有这场病,我或许不会跳吉赛儿,也不会再遇见维恺,那才是不幸咧!妈,生命之美 不在长短,那种如火燃烬后的闪亮感觉更好!」

  管他什么闪亮不闪亮的,做母亲的不过是要儿女健康平安而已,不是吗?

  她又忍不住拿纸巾拭泪,一旁的电话响起,是于慎亚:「喂!工人走了吗?

  我只是提醒妳,十一点半别忘了去医院接紫恩。」

  「我会啦!」王佩欣把声音放正常说。

  才和丈夫说完话,电话声又铃铃的直叫,接起来后,竟是在纽约的吴菲丽,他们在 农历年互道恭喜时,已尽释前嫌了。

  「喂!佩欣呀!我们上回说的澳洲旅行团已组得差不多了,妳和慎亚到底有没有兴 趣呀?」吴菲丽说。

  「我……呃!台北的事情太多,恐怕走不开。」王佩欣不敢说出女儿的事。

  「你们不都退休了吗?还忙什么呢?」吴菲丽不以为然。

  「慎亚朋友多,杂事也多,我呢!做义工,又才从欧洲回来,实在分不开身。」王 佩欣找借口说。

  「说到欧洲,维恺才去法国,我在猜他会不会顺道到伦敦去看紫恩呢!」吴菲丽说 。

  「不会吧?」王佩欣紧张地说:「他不是还在气紫恩吗?」

  「谁也弄不清楚他。」吴菲丽说:「不过,他一切正常,一样工作、一样作息,也 一样交女朋友,看似没事啦!」

  「交女朋友」四个字揪住王佩欣的心,看来,她家紫恩妄想两年后的纽约之梦,恐 怕不太乐观呢!

  又闲聊几句,挂了电话,王佩欣正想换外出服,偏偏门铃又响起。今天是什么大日 子,忙得人一点空闲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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