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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我坐阿标的卡车回来,两人身上都带枪,除了难民,倒没碰见土匪。”宗天说。

  “你那浮山矿区,不是离战场很近吗?有没有受到波及?”惠生好奇地问。

  “没有。直奉两系都有官员投资这个矿区,他们还不至于断自己的财路,所以我们那儿很安全,还有不少人来避难。”宗天回答。

  应付完这些问题,宗天才有机会和每个人招呼问候。向秦鸿钧请安时,师徒间有些尴尬,抢亲之事,除了当事人,加上德坤,就没有其它人知道了,他们也从来不提这件事,彷佛它不曾发生过。



  惠生特别介绍的是他女儿元媛。宗天上回见她时,她才是十五岁的小丫头,如今都十九岁了吧?和湘文恰巧是同龄……该死!他怎么又想到这个名字?

  “元媛说秦大哥好久不到宿州,所以吵着要土来见你。”惠生笑嘻嘻地说。

  “是爹爹想见,怎么又扯到我了?”元媛娇嗔地说。

  “哦!是,是,我说错了!”惠生转向宗天说:“见到你,我又忍不住想考考你。我有一个病人,年约五十,常头痛心烦,面赤失眠,肝火上升,我给他服用天麻、钩藤等泻肝之药,为何初期有效,后来没有用?”

  “那是因为他体质改变了,由最初的肝阳偏亢,变成后来的阴虚阳亢,最后还可能成为阴阳两虚,所以我们要不断的换药。这在西洋有个词儿,叫做‘高血压’。”宗天有条不紊地回答。

  “说得好!完全符合我的心意。”惠生高兴地说。



  “我大哥和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怎么会差呢?”秦鸿钧笑着说。

  “而且还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连西洋医术他都会了。”德坤笑得眼都谜起。“西洋医术全是雕虫小技,取一两样用之可以,但可不能代替中医。毕竟中国人不是洋鬼子,血气及经络都不相同,不可混为一谈。”秦孝铭不忘教训说。

  若在以前,定会又有一番激辩,但宗天已二十五岁,历经人事,个性沉潜了许多,知道一时快意不会有任何好处,因此对父亲的话,只有唯唯称是。

  “看来宗天仍足堪当我的乘龙快婿哟!”惠生乘机接过话题说。

  “爹!”元媛绯红着一张脸,充满少女娇羞的姿态。

  在场的人皆趣味盎然,大家都希望能玉成好事,只差没有拍手赞成了。

  宗天却很不喜欢这种气氛,他很突兀地就问秦鸿钧,“这次的陈炯明叛变,据说情况很糟?”

  “是很糟,虽然乱事平定,但军政府元气大伤,到现在还处于重整阶段。”

  秦鸿钧说。

  “我就说军阀不可靠。这回孙大元帅该成立一支革命军队了吧?”宗天说。

  “对!这回是痛定思痛了!目前我们正在秘密招生,打算在黄埔建一所军校。”秦鸿钧说。

  “我打算去报名,以行动来救国救民!”一直沉默的宗义开口说。

  “我不准!你大哥长年不在家,你也不在,这个家怎么办呢?”瑞凤立刻反对说。

  “大哥,爹娘说你若能回家娶妻生子,他们就让我跟叔叔到南方去。”宗义满脸恳求地说:“你就行行好吧!娶房媳妇,安定下来,也轮到我去外头闯荡了。”

  哦?这次全家总动员,连宗义也派上用场,看来这个中秋节不好过了。宗天像往常一样,鼓励一下弟弟,再虚应大家,但他知道,长辈们不曾善罢甘休的,因为他们把新娘子都摆在他面前了。

  ※ ※ ※

  接下去几日,宗天和元媛被大伙凑在一块儿,彼此也逐渐熟稔。在他假期的最后一天,秦孝铭夫妇很郑重地和他谈这件婚事。

  “其实你惠生叔早有这心意,但碍于元媛年纪还不,所以不曾认真过。”

  瑞凤开口说:“没想到你到了二十五岁尚未成亲,元媛也到了嫁娶之时,或许这就是你们的缘份。”

  “对你的婚姻,我不曾有意见,因为你总说男儿志在四方。”秦孝铭说:

  “但你爷爷年岁大了,不得不有个交代。这些年来,你天下也看够了吧?”

  其实不用父母的说服,他自己也觉得没有理由再拖延。不过是个妻子,不过是传宗接代的使命,何必要自苦如此?他最后点头同意,但附加一个条件说:

  “我必须把浮山的医院事务做个结束,去了这一趟,我就会长期在家了。至于元媛那儿,亲事暂且不提,一切等我回来再进行,好吗?”

  “能不好吗?总算盼到你一个‘肯’字了。”瑞凤笑着说:“不过,你可要快哟!元媛条件好,担心你一慢,她就被人订走啦!”

  当晚,他在母亲的屋内闲聊天,芙玉和元媛走进来,宗天本想离开,却硬被母亲留下来。

  他坐在一旁,玩着手上的杯子。

  因他在场,元媛显得有几分羞怯,但也多了一种女孩家的妩媚。四年前,他就觉得她和湘文有部份神似,今日看来,身高体态仍差不多,脸型五官也都一样清丽,只是元媛更开朗活泼,更具现代女子的特质,绝没有湘文的胆小、儒弱、优柔寡断、故步自封、出尔反尔、意志不坚、爱慕虚荣……

  宗天愈想脸愈阴沉,差点捏碎手中的茶杯。

  一旁的三个女人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仍专心地讨论芙玉肚子里的婴孩。

  “我想在帽上绣花,但太小了呀!连针脚都难穿。”瑞凤指着她为外孙做的衣物说:“如果范家的湘文还在就好了,就她有那个能耐做这细工。”

  “娘,你有机会啦!我昨天才听湘秀说,湘文回娘家了。”芙玉不经心地说。

  “哦?嫁那么远,怎么这时候回娘家呢?”瑞凤问。

  “是长住。她那儿的丈夫过世了,对方看她没儿没女,所以就送她回来。”

  芙玉突然想到,转向元媛说:“对了!这个湘文是嫁到你们宿州,她的丈夫夏训之,你应该知道吧?”

  “夏家是我们宿州的首富,怎会没听过呢?”元媛说:“那个夏训之是真的死了,今年四月我爹还去诊过他的痛,是骑马摔断脖子的。”

  “怎么会呢?湘文那女孩看起来挺聪明有福气的,嫁过去才半年光景就守寡,也末免太命苦了。”瑞凤感叹她说。

  “我没见过夏训之的妻子,但却听过很多有关她的传闻。”元媛有些犹豫地说:“有人说她不守妇道,早就被夏家休离了。”

  “不守妇道?怎么可能呢?湘文温柔乖巧,绝不是这种人,谣言总是不可信的……”芙玉连忙说。

  这时,宗天的杯子突然掉到地上,裂成好几块。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嘴里嗫嚅几句,径自去捡碎片,但动作却显得生涩笨拙,彷佛一个盲人,没几下手就割出一条血痕。

  “我来!我来!”瑞凤心疼地说。

  “呀!血流不少,快去上药。”元媛急着说。

  “我没事。”宗天硬硬地说一句,往前头的药局去。

  他的心完全不在伤口上,只在湘文。她回来了,成了寡妇,她自由了?!

  不!她自由关他什么事?他们早是不相干的人,依她的三从四德,她会幽幽怨怨地守寡,守到一座贞洁牌坊,再抱着它成白骨一堆。太可怕了!那是个魔咒,勿忘我的魔咒,他不会再受影响,跌入她那病态的世界中。

  但元媛又怎么说?不守妇道、休离?湘文婚后并不幸福吗?

  天呀!不要再想了!他的另一只手压到伤口,一股穿心的锐痛袭来。反正他明天就要到浮山去,远离一切是非,再娶一房妻,就有安全的保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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