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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饥又累,不过是吃一点大不了的饭,就要被骂成这样!他说她那一套?是哪一套?她以前用个十几二十套也没有人敢吭一声,今天偏就沦落至此!她不应声,是因为不屑说,而且也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早就不是千金小姐了!”他更过分地说:“你得听令于我,我说东,你就不能向西,明白吗?” 千金小姐?她可是比这还尊贵呢!她娘是大清公主,父亲是大周王子……想到此,攸君的眸子又蒙上一层忧郁的薄雾。 又来了!又是那神秘感,表示她神魂已在天外,完全没放在他身上,有可能话说到一半掉头就走!与其如此,他也不想再和她胡缠,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 张寅青忿忿地走向领粥处,突然身后传来攸君的一句话,“你忘记跛脚了。” 她还注意到他?不!她是纠正他,向他的权威挑战!张寅青没好气地放低左脚,猛地察觉自己的莫名其妙,他干嘛为一个女人对兄弟发火呢? 是怕攸君会影响他们,就像影响他自己一样吗?

  七月的夜仍带着一丝沁凉,流民们都聚集在篝火处,看着主寨里的灯火通明及笙歌不断。 他们都没有看过白铁爪,只见厨房的佳肴往返送入,而乞丐中年轻、稍具姿色的女孩,自愿或不甘的,都难逃几个头目的魔手。 虽然彼此冲突不断,但攸君还是紧跟着张寅青,像一线形影不离的“夫妻”,夜里他们自然就挤在一块儿。

  张寅青直直地躺在地上,望着满天星斗。攸君小心地与他划出一条界线,抱膝坐着,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但这两天来实在经历太多,大火、洪水、失散、强迫跟陌生人走、装乞丐、做苦工……种种都超过她身心所能负荷的程度。于是,她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沉睡状态,而且还作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猛健豪爽的阿玛,他特别疼爱她这个小女儿,总喜欢把她抱得高高的,逗得她又叫又笑;还有世霖哥哥,不是拿蛤蟆吓她,就是买些小玩意儿哄她,她生病时更不时陪着,装小丑让她笑逐颜开……

  花园里还有谁呢?哦!是征豪和洵豪……洵豪力气大,总把她的秋千推得高高的;而征豪心细,总站在前面防止她摔下来。 她不是很幸福吗?有这么多强壮的臂膀听说丰她。攸君感觉到那种温暖和安全,但又有一些冷,王府豪宅怎么会这么冷?她不禁轻喊着,“阿玛,阿哥……” 张寅青当然是闭不了眼,他有太多事要留意,见那位娇生惯养的小姐终于睡了,身体慢慢地歪斜,他挪挪手脚,她就枕到他的腿上来。 这就算是害她刨泥土、挖草根的一点服务吧!

  阿玛、阿哥……她是在说梦话吗?这是哪一省的土话?她是喊妈和哥哥吗?张寅青一直觉得她的身世怪异,跟着姨婆一路逃难似的往东奔走,她真正的父母家人呢? 那样脱俗的气质,她的家人也应该不平凡吧?

  就像他,不凡的气宇、不凡的家世、不凡的人生,虽然领的不是乞丐,就是工人,但五湖四海,连草见了他都要低头,不也算踩在云端的土皇帝吗?嘿!他可第一次找到也是踏着云而行的土皇后耶!

  一滴大露水落在他的额头上,冷醒了半睡的他。什么和什么呀?他八成是昏了头,才在那里封什么皇帝和皇后的,这名叫攸君的女孩,脾气特娇怪,连路都走不好,既不柔也不顺,淡淡的摸不着,哪里配得上他张小祖的名号呢?

  唉!愈早解除这“包袱”愈省心吧! 当他们两个近得要偎成一团时,夜枭声有规律地响起,呼呼呼,三声、三声,又三声。 张寅青连忙推醒攸君,半抱直她,耳语说:“时辰到了。” 那亲密及温暖的感觉,让攸君一时迷糊了,直到看见那半勾的月和满天的星,她才想起土匪窝的一切。 他们摆低姿势,几乎匐铺在地的走出流民的范围,来到竹墙旁。三更已过,虫鸟歇息,人 人熟睡,白白的热气全散,正是大自然警戒力最松懈的时候。 夜枭又叫,攸君看见几个走动的人影,都向他们围聚而来。大家不敢说话,只用手比划着,夜太静,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有些吓人。 要怎么出山寨呢?原来他们早在竹墙的最荒僻处挖了一个大洞,切断墙根,再加上林杰及李武东在外的刨掘,刚好够一个人钻出去。 数了一数,总共六个人,张潜第一、攸君第二、张寅青第三,再来是两个丐帮的手下,由阿官殿后。 先出去的人先行,过程丝毫没有停顿。林杰领路,阿官断手,张寅青带着攸君,其他人则照顾张潜。 森林中偶尔有鸟雀惊起,并随着他们移动,照出一上又一个的黑影,快速、寂静,这是攸君所没有过的经验。 一路上,张寅青算是体贴她了,没再嫌她走得慢、走得笨,有时干脆将她拦腰一抱就是好几步路,如果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他恐怕会背她疾行,倒还省事些。 天快亮时,他们停下来吃些干粮、喝些水,张潜问:“我们要怎么走?” “渡河往南。如果没有意外,应文兄早避开洪水,赶往浙赣的边界了。”张寅青说。



  浙赣边界?这不就离她的目标愈来愈远了吗?攸君记得姨婆说,他们得在石陂渡河,再往东走,才能到苏州。她现在就在北岸,说不定婆婆已在四处寻她,她当然不能随这群人到南方,况且,她本来就不该和他们在一块儿。

  攸君想提出自己的意见,要他们实现放她走的诺言,但此刻,赶路要紧,又怕白铁爪由后面追来,所以,一路风声鹤唳的,根本找不到了时机。 张寅青几次看她风尘满脸、蛾眉紧蹙,但并没有发出怨言,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从半夜到黎明,从黎明又到午后,他们终于来到有人迹的小码头,放眼望去,河水海潮得不见彼岸,而且,上面还飘着一些大树、梁柱屋宇、死的动物,甚至疑似人体的东西。

  “洪水。”张寅青望着滚滚的浊流说。 “把石陂河以南的几个镇都淹罗!”旁边有一个乞丐老头说:“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呀!” “苍天不仁,是因为人先不义,都做些丧尽天良之事。”张潜感慨地说。 “你们要过河吗?”老头子问。 “没错。”张寅青回答。 “船只可是很贵的呀!”老头子说:“这一上船,汪洋一片,还以为自己在东海哩!” 他们都是飘泊惯了的人,什么海都见识过,这洪水涨起来的河,不过是小事一椿。 张寅青正要派阿官和林杰去找船,攸君突然说:“我不过河,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离开?”张寅青好像听不懂她的话船重复着。 “老大,吴姑娘的意思,是要和我们‘珍重再见’了。”李武东凑热闹地说。 “对。”攸君说:“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们混入白铁爪的山寨救出张先生,你就放我自由。” 他还没笨到记不住这些话,她干嘛又说一次呢?往南看是未消的汤汤大水,往北看是饥民遍野,她一个女孩子家如何生存? 张寅青当下便说:“不行!不管我曾答应过什么,你还是得跟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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