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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在阿绚的一再坚持下,太皇太后仍是遂了她的心愿,但是,却定下两个条件,一是阿绚只能带发修行,以居士自称;二是阿绚必须住在天宁寺后的尼庵,那是以芍药、牡丹花闻名,太皇太后常去进香吃斋的地方。

  阿绚领了旨,给自己取了“波烟”二字。

  芮羽最初不解,以为是人生如波如烟,散即无踪的意思,但阿绚却微笑地对她说:“福晋博学多闻,堪称我师,怎么唐朝李贺的‘月漉厉,波烟玉’会没听过呢?”

  芮羽这才恍然大悟,入空门是假,一颗心不变是真,阿绚分明是在等着顾端宇回头。月漉和波烟,一南一北、一僧一尼、一汉一满、一明一清,关关都是越不过的阻碍呀!三年过去,京城里会出现这首曲,表示阿绚在宁静的外表下,爱情依旧,这使得一直和岱磷厮守的芮羽,除了心疼外,就是喟叹了。



  纷扰思绪里,马车来到天宁寺,晴朗的蓝空下,娇艳五彩的花令人赏心悦目,花香也沁人心脾。

  因为太皇太后常来,所以,这一带管制森严,连要见阿绚也必须先通过复杂的手续,因此,说阿绚目前处在半幽禁的状态下,也不无道理。

  领队的长吏和寺中的知客僧打了招呼,交换文牒,马车便穿过花间小径,来到位在树海中的尼姑庵。

  这儿的尼姑庵曾是明朝一些太妃养老之处,所以分为一间间别院,各有小尼使唤,非常幽静舒适。

  阿绚已知芮羽要来,早将石径打开,敞开大门迎接。也因为不是真正的尼姑,所以,阿绚不穿海青,身上罩的是月白无款的抱子,腰部以靛蓝带子系着,她长长的发不理不扎,只用蓝方巾裹头,打着粗结,垂在脑后。

  尽管铅华褪尽,阿绚的美丝毫不减,应该说,因茹素念佛的关系,使得阿绚整个人更凝白如玉了,有一种素极之后的妍丽感。



  “稀客!稀客!”阿绚微笑地说:“不是才听说小洵豪出疹子吗?一定是没事了,福晋才有心情来看我。”

  洵豪是芮羽前年底生的第二个儿子,已一岁半,身子骨特别娇贵,什么病都要染一下。芮羽叹口气说:“是真的把我累坏了,好在兰儿和征豪都乖,没给我添这种麻烦。”

  阿绚仔细看她一会儿说:“你们江南女子真是耐老,经过这些折腾,仍是美丽如若,一点都看不来出生了两个壮丁,难怪靖王爷恩宠不衰,立誓不纳小妾。”

  “靖王爷确实是为我付出许多,有时清晨起来,都还有恍如在梦中的感觉呢!”芮羽说。

  “你也是为他牺牲不少,我还没见过比你们更相爱的人了。”阿绚似有所感地说。

  小尼泡上清茶,阿绚再细心虑了一遍。

  芮羽主动说:“我听到那首‘格格曲’了。”

  “真的?真的传出去了?”阿绚眼睛一亮。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现在外面传唱得很厉害,还说是格格和南明将领的故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芮羽问。

  “因为我在一旁加个小注,写了‘南明亡魂’四个字。”阿绚说。

  “为什么呢?”芮羽又问。

  “这样‘格格曲’才会往南方送呀!”阿绚说。

  “你真相信我大哥会因而来此吗?”芮羽问。

  “我以前一直老猜不透端宇的心,就如你所说的,他的感情埋得极深极深,甚至连我们在原山寺的竹屋里时,我也不大确定,直到听见他以‘月漉’为法号,我才明白自己没有爱错。他离开是为我,出家也是为我,而成为‘波烟’是我唯一能做的回报。”阿绚停一下又说:“我相信他会为我而来。”

  “然后呢?这不是又要置你们彼此于险地吗?”芮羽担心地问。

  “会吗?我不再是三格格,他也不再是定远侯,我们同是佛门中人,应该再无界碍了吧?”她的脸上有单纯希望的光彩。见芮羽无法理解的露出惊愕之色,她笑笑又说:“好了,别烦恼这些了,你倒可以猜猜,我是如何将‘格格曲’送出去的?”

  “怎么送的?”芮羽真的很好奇。

  “风筝。”阿绚的笑容更大了。

  “风筝?你一个居士,如何放风筝呢?”芮羽也觉得好笑。

  “半夜放呀!拿剪子一剪,‘格格曲’就随风飞去,总会飞到某人的脚下。那只风筝,还是皇上送来给我的呢!”

  “皇上都十二岁,准备要行大婚了,怎么还如此稚气呢?”芮羽说。

  “稚气归稚气,他心里可清楚得很呢!我有预感,聪明的顶的皇上,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阿绚极有信心地说。

  皇上有大作为,就表示明朝的复兴就越渺茫,芮羽已经很少去想政治或立场上的事了,只是她和岱麟、阿绚和端宇,错综复杂的关系,真的有达成融合和宁静的一日吗?

  她看着阿绚,在窗外芍药、牡丹的衬映下,像极了一株遗世独立的白海棠,若海棠花谢,顾端宇依然未归,这沉重的惆怅又如何能了结呢?

  “唱一杯茶吧!”阿绚心平气和地说。

  是的,就只能喝一杯茶了!芮羽闻着那茶香,默烈地在心底为原本该是她顾家嫂嫂的阿绚祝祷。

  顾端宇独自赶路到京城,无名因为不愿触景伤情,又怕身分受疑,所以和潘天望留在通州一带。

  望着巍巍的皇城,顾端宇想起上回送芮羽来此时,已是七年前的事了。七年之间,沧海成桑田,在几番出生入死之下,唯一的真实,竟只有阿绚。

  要问阿绚的下落,找芮羽是最容易的方式,但因为个性使然,顾端宇很不愿意去打扰他这同父异母的妹妹,除非是到非不得已的地步。

  依着原山寺老住持的关系,他暂时栖身在西郊的护国寺,身上穿的当然不是行走江湖时的装束,而是正正经经的袈裟。

  由于他玉树临风的模样和慧健机智的谈吐,很快的便和众僧打成一片,他参加寺中的早课、晚课,平常便在京里巡游,找门路打探消息。

  然而,侯门深似海,不要说紫禁皇城,就连几座王爷府,也高墙耸立、庭院森森,要以一般方式问寻,真是比登天还难。

  最后顾端宇混在天桥一带,和忠王府的几个奴仆搭上线,才知道三格格在三年前便自愿吃斋出家了。

  “我们府里闹得可厉害了咧!三格格吵着要寻死,福晋才肯放人。”其中一人说。

  “三格格真可怜喔!两个未婚夫婿,没过门就死了;嫁到南方,又吓得只剩半条命回来,现在一个人在尼庵里,得孤孤单单过一辈子喽!”另一个人说。

  “三格格本来坚持剃发,但太皇太后不允许才改成戴发修行,还封个‘波烟居士’,如今就在天宁寺里咧!”第三个人说。

  波烟?阿绚竟然取名“波烟”二字?

  没有监禁、没有地牢,但阿绚也入佛门,就教顾端宇感到震惊了。他现在终于明自她那一笑的意思,那表示——荣华不要、富贵不要,你看破红尘,我亦远离红尘。

  不是有一句“入我门来一笑逢”吗?原来那一笑就是阿绚的笑,她期待两人的再相逢,以今生盼、以来生盼。

  顾端宇红了眼眶,不轻弹的泪又在胸臆中翻滚,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唯有阿绚对他最痴,而他落得孤独,她也孤独,这样南北相隔,又是谁的错呢?

  如果阿绚嫁了,有丈夫、有儿女,他也可以专心的去做自己的事;但如今,她的未来只是凄凉,他又怎能安心的掉头就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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