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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是不打算遵守承诺的,但是因为你,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中。”顾端宇决定要对她剖自自己的心,“阿绚,对于你,我也有太多的‘没有忘记,只是不该’。我没有忘记你是满洲格格,不该留你在身边,却任由你相随;我没有忘记为顾家清门户的使命,不该放过芮羽,却为你而下不了手。阿绚,你记得曾问过我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现在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爱你和爱国家民族,是两种完全不相同的感情。”

  “爱……我?你说……爱我?”阿绚一向冰雪聪明,但此刻,脑筋却硬是转不过来。铁石心肠的定远侯,竟然说爱她?!

  顾端宇看着她惊愕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清清喉咙,想化解彼此间的凝重气分说:“既欠你的命,只好领受你的情了。”

  但阿绚笑不出来,她想起山中那场狠狠地伤她的心的拥抱,“你真正爱的,不是张玉瑶吗?”



  “玉瑶?不,我只当她是妹妹。”顾端宇顿了一会儿又说:“没错,义父生前曾希望我和她成亲,照顾她一辈子,但我始终做不到。”

  “因为你不爱她?”阿绚内心的乌云逐渐散去。

  “至少不是像对你的爱。”他说。

  “对我的爱是怎么样呢?”她心跳加速地问。

  “怕你伤、怕你忧、怕你痛、怕你苦,每时每刻,都全心惦记着你,你像一张无所不在的网缠绕着我。”他诚实的说。

  “那就是我的感觉。”阿绚拉起他温厚的大手,“我好高兴,我们终于明白彼此的心意了。”



  “高兴什么呢?”他轻叹一声说:“为了这纠葛难缠的爱,本来应该回海上的我,却还留在这山中。”

  阿绚故意忽略他的叹息说:“你已经奔波了许久,休息一阵子又何妨?况且,外面冰天雪地的,哪儿都不能去,不是吗?”

  “所以我说,男女之爱,是逞个人的私欲……”

  阿绚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把我们的爱,比成洪承畴和吴三桂的叛国之举,我们的爱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所以爱我,就要爱得欢欢喜喜、光明磊落,不要有一丝的悔恨和遗憾。”

  他抓下她的手,轻轻的握在掌中。“能吗?”

  “当然能。我三格格能做的,难道你昂藏六尺的定远侯做不到吗?”阿绚挑战式地说,逗得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说实在的,顾端宇不懂他们之间如何能爱得没有一丝悔恨和遗憾,但阿绚就是阿绚,有一种天生的智慧,即使是面临到绝崖峭壁,她也会走出一条路来。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她能不怕进驻他孤汗闭锁的心底,她硬是拿着火烛,照亮他黑暗的世界;硬是用她的款款深情,填满他内心的虚空,这一切,都给了他自母亲死后,所没有过的温暖及快乐。

  阿绚能下床后,就踩着雪,在相连的竹屋中探索,这美丽曲折的建筑,据说是无名和尚一梁一柱盖起来的,模样不似一般的民屋,能住人的只有少数几栋。

  问无名盖的原因,他说:“闲来无事。”

  阿绚对他的兴趣并不大,一心只在顾端宇身上。

  白天,他们共探这琉璃世界,顾端宇练剑,她欣赏;顾端宇伐木,她帮忙。天黑了,暖了泥炉,有时无名会过来,他们就一起下棋、吹笛、看书、说话。

  原山寺供他们吃住,阿绚便捐出从耿府带出的新娘手饰和佩件当作香油钱。

  洁白的雪复盖了枝头与大地,掩去一切的颜色,也阻隔了尘世的扰攘纷争。他们很少谈未来,如果触及这个话题,阿绚也有本事一笔带过。

  她一生中从没那么幸福过,甚至连王府大宅里的荣华富贵,也比不上和顾端宇的粗茶淡饭。她好希望雪不要溶化、不要春暖花开,冬天永远不要过去。

  山中的雪夜,雪夜里银辉满映的圆月,是静与美最好的形容。

  阿绚坐在窗前,长发挽成一个松髻,一身白袍,专注地读着诗册。顾端宇则和无名则在一旁奕棋,正厮杀得难分难解。

  手取黑子,顾端宇偶一抬头,见无名愣愣地看着阿绚,心中颇觉怪异,便故意说:“无名,你走的到底是八阵图,还是美人关?”

  无名倒不觉得尴尬,只笑笑说:“端宇掉进醋桶了?”

  “我从没听过和尚会酿醋的。”端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不懂,和尚不是四大皆空吗?那盯着美女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坐在窗口的阿绚,闻言,也起了兴头;接着说:“当然是‘朝为青丝暮成雪’或‘红颜白发’的感慨,再来是色即是空,阿弥陀佛罗!”

  无名笑了出来,摇摇头说:“你们都错了!我想的是,我十来岁就遁入空门,不知错过多少人间美事。”

  “师父,你六根不清静喔!”阿绚开玩笑地说。

  “人只要有心,就不会清静,即使是身在佛门,怕也没有端宇那样的思虑清明。”无名看他们同样扬起眉的模样,觉得自己吐露太多了,便说:“夜深了,我得趁云雾还没遮月时,赶快回寺中。”

  提着风灯,顾端宇目送他踏雪而去。

  阿绚偎着他说:“无名真是个怪人。喂!你刚才真的吃醋吗?”

  “吃醋是女人的玩意,哪轮得到我?”顾端宇关上防风的窗门,“我只是突然发现,无名剃个光头,有了戒疤,到底还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有美女在左右,仍免不动了心。”

  “你说我是美女吗?”阿绚微笑地问。

  “你明知道自己有独特之美。”他凝望着她,“每当你在月下时,我就想到唐朝李贺的那句‘月漉漉,波烟玉’;在星月交辉下,你就恍如一块洁白的玉,映照着月的精魂。”

  “不!我若是玉,也只愿映照着你的精魂,不愿再有别的色彩。”阿绚好感动,忘情地贴进他的怀里。

  顾端宇毕竟是血气方刚之躯,面对表露爱意,又毫不设防的阿绚,难免冲动。他努力克制自己,轻轻地推开她说:“你该回房睡觉了。”

  这些天,他们虽是孤里寡女共处一室,但顾端宇一直维持君子风度,不曾逾矩一步。但阿绚的爱日益膨胀,总想以各种方式亲近他,甚至是夜里,两人隔着一座薄薄的墙,她也觉得太遥远。

  像此刻,她不舍得良宵就此结束,便说:“我们把今夜的茶喝完吧!”

  顾端宇也不想回去孤枕难眠,于是主动添加炉火,两人之间像有一种在等待什么似的暧昧氛围。

  阿绚环视竹屋,找个话题说:“这整片屋子的造法繁复,令我想到北京皇城。我猜呀!这位无名师父很有可能是明朝的王公贵族之后。”

  “你的观察非常敏锐,说法也不无可能。”他的眼神中有着赞许之意,“明朝宗室庞大,当年李自成入北京,死的死、逃的逃,很多人自此隐姓埋名,要寻也无处可寻。”

  阿绚替他斟茶,见他兴致不错便说:“那年你十岁,芮羽说你还离家出走。”

  “说也奇怪,虽然我才十岁,却也感觉到天地变了色。我在南京流浪时,被人带到西水头的涵洞,这才开始知道什么是反清复明,而那似乎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那一年我在北京出生,是爱新觉罗入关后的第一个孩子。”阿绚回忆着,“我额娘常说,满洲若不入关,世上就没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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