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吃,我去园里走走。”阿绚迳自踏出厢房说。
佟太太觉得阿绚变了,一个好好的王府千金,变得多愁善感,毫无生气,一会儿莫名其妙的哭,一会儿又乱发脾气,好象心中有着极大的痛苦,一切都失去了控制。看她不吃不喝又不能睡,徒惹大家着急。可她是要当新娘的人,又有什么好忧伤哀叹的呢?唯一能解释的便是燕子浦那场灾祸造成她如此,毕竟,她一生娇贵,哪看过那种流血的残忍场面?当那个定远侯跳崖时,她简直像疯了似的,差点没从大石头顶上摔下来。后来的病更像是邪魔入侵,整得她奄奄一息。依佟太太自己的判断,三格格的魂魄是掉在千仞崖边,还没有寻回来哪!
阿绚的婚礼如期在靖南王府举行。先前几日,佟太太不停地往王府跑,严格要求一切,以不损皇家之尊。让她最得意的是,在耿家和三格格之间协调摆平的办法调停。
她当然不会真的叫霞儿代行婚礼,而是采折中办法,穿新娘服的仍是三格格,但入洞房的则是霞儿。“这是我大清的制度,叫试婚格格。”佟太太说。
“试婚格格?”耿仲明不解的问。
“对!因为皇家公主娇贵,在嫁之前,都会先谴个宫女去试婚,回来报告额驸的状况,好让公主心里有准备。我们长公主当年嫁吴额驸,就是这么做的。”佟太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阿绚格格虽不是公主,但深得太皇太后的宠爱,以公主之礼出嫁,这也算是看重你们靖南王府呀!”
耿仲明听了,私心大悦,既然这是公主之礼,能够提高王府地位,他也乐得遵从了。
比较麻烦的是阿绚,佟太太得抬出太皇太后和小皇帝,才能让执拗的她听得入耳。
“三格格,这礼还是得你亲自行呀!想太皇太后狠心将你南嫁,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远播我大清的天威。”佟太太苦口婆心的说:“这次婚礼,东南各省官员都会来,如果看到的只是三格格身旁的丫鬟,这让咱们爱新觉罗氏多没面子呀!”
阿绚总算首肯,但一张俏脸仍是没有笑意。
佟太太只能感叹,这三格格的婚事还真是一波三折,嫁得不容易呢!
婚礼当天,阿绚以汉服妆扮,头戴凤冠、身穿霞帔。她坐在那里,任人打理,一双眸子中还是散不去的浓浓愁思,她连镜子都不看,只是望着那白似雪的桂花发征。
白与红,一个凄、一个艳,就如她内心解不开的纷纷络络。为什么她的悲哀会越来越深呢?而她的哀,又只关乎顾端宇……随着他的死亡之日越远,他仿佛又更近,不仅是燕子浦及枫河的那几日,还有之前,好像他们也相识,有了回忆。
然后是二十岁的他、十岁的他,一次一次的在她心上,积下更重的沉郁和更难忍的痛。就因为这些,外在世界的种种变得更模糊,也更令她不在乎了。
“三格格,你好美呀!”也是一身红装的霞儿在旁边说。
阿绚仿若未闻,问了不相干的话,“张煌言的妻儿放出去了吗?”
“姑爷说放了,还强调是格格的思典呢!”霞儿回禀。
阿绚顿一下又问:“霞儿,我让你跟了姑爷,你会怨我自作主张吗?”
霞儿脸一红,并没有说话。
“姑爷虽然个性温吞一些,人并不坏。”阿绚又说:“我就是看你在船上和他处得不错,才敢这么做的。”
“三格格,你和姑爷才是真夫妻呀!”霞儿小声地说。
真夫妻?阿绚冷冷地一笑。她微转过身,不意竟看到镜中的自己,面如芙蓉,眼似秋水,那样绝代的风华,却只能空自凋零。想到此,两行泪水使滚滚滑落。
“三格格,今天是大喜之日,可不能哭呀!”一旁的丫环嬷嬷们都忙着来补妆。
外面果直是锣鼓喧天。钦赐的翠轿载着阿绚,在福州城内绕了一圈,民众夹道欢呼,热闹非常。
耿仲明也乘机列队阅兵,让各省总督看着自己的军容有多壮大。他穿着大清朝服,在秋阳下闪着光芒,心中志得意满。他怎能不开心呢?张煌言和顾端宇等南明余孽已消灭,如今又与大清王朝结为亲家,若是能再一举攻下台湾,他的恩宠必不输给西南的吴三桂!
当新郎倌的耿继华也有钦赐的冠顶和腰带,而且还封了官位。对那冷艳无比的三格格,他是敬而远之;而他今天之所以还能笑,则是因为买入洞房的是温柔体贴的霞儿。
在行列中最不愉快的便是耿继茂。他一直很不希望弟弟这桩婚事会成功,当燕子浦事件发生时,他还暗自高兴了一下,但父令如山,他还是得全力救人。这会儿,阿绚顺利嫁入耿家门,以后靖南王的爵位还会有他的份吗?
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浓,到了靖南王府,因巷道狭窄,军队分别解散,民众也被拦在外,辇车一入视线,鞭炮便噼哩啪啦响起。
烟硝阵阵中,突然,左右屋顶上窜出几条身影。大家还弄不情状况时,又一堆着火的炮由空中降落,惊得人马狂奔,场面混乱得失去控制。
“是谁——”耿仲明尚未说完,忽觉胸前一阵剧痛,好几把利剑齐向他刺来。
耿继华的马被炮灼伤,直立狂嘶,将他狠狠的抛在地面,当场撞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对着突然的巨变,耿继茂一时惜愕,但也是反应最快的一个。他稳住坐骑大叫:“有刺客呀!”
因为敌人已灭,加上办的又是喜事,所以士兵反侍卫装点的成分居多,并未真正部署,大家多是束手无策,要抓刺客,反而自己人撞在一块。
耿继茂一面担心父亲及弟弟的生死,一面又要顾及宾客的安全,只能不断挥鞭命令。
总算,烟雾渐散,看似多人的刺客,其实只有两名。
哼!只有两名,再有绝世的武功,也抵不过千军万马!耿继茂恢复了信心,用狠厉的语气说:“包围他们,格杀勿论!”
阿绚在辇轿内,早听到外头不寻常的吵闹声。她悄悄打开了帘幔,佟太太挡住她说:“三格格,你别出来。”
“怎么回事?”阿绚问。
“有刺客,三格格就别看了。”佟太太心焦地说:“天呀!怎么连行个婚礼都有麻烦呢?”
阿绚将帘幄张得更大,看到两个人影缠杀在士兵之间。炮烟已经淡到无形,她倏地倒抽 了一口气,只因其中一个人,头发扎在脑后,浓眉锐眼,孤傲不羁的模样,不正是顾端宇吗?
阿绚整个身体都探了出来。顾瑞宇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他竟没有死?她不是在作梦吧?!
“顾端宇,竟是你?你没有死?”耿继茂惊愕的一喝,给了阿绚进一步的证实。“要我死,没那么简单!”顾端宇跳上一堆嫁妆箱笼说:“我今天是要来替我义父报仇,杀尽你们耿家的人!”
耿继茂护着重伤昏迷的亲人,冷笑地说:“哈!好狂妄的口气,你看看四周,今日你是进得来出不夫,这回我会确定让你万箭穿心,再挫你的骨、扬你的灰!”
“我顾某人敢来此地,便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顾端宇又连砍了两人说:“我活着就是为了要亲手带你们耿家人去见阎王,亲眼看你们上刀山下油锅,以解我义父之恨!”
“你在痴人说梦!”联继茂狂叫:“来人呀!给我杀,箭队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