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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干什么?”玉锁拦住她,抢回篮子,斥道:“你是什么身分,敢代关夫人出头,将我家夫人送的水果拿去西厢房?不知自重!”

  “我家小姐吃不得这一篮水果吗?不过是些寒酸东西,神气什么!我们爱吃什么东西没有,连夫人都要让小姐三分,更别说这篮烂果子了,鱼翅、燕窝哪天少得了!

  ”阿蜂之所以叫阿蜂,正因为她跟蜜蜂一样,看不顺眼就螫!这些天来,她早闷出一肚子气,在百花楼中,谁不对她阿蜂礼让三分,小姐的脾气只有她摸得透,老鹄要求阮嫦娥接客,或嫖客仍要讨好美人,经过她这一关准没错。跟随小姐在百花楼里吃香喝辣、嬉闹寻欢,日子何等逍遥自在,如今可好,见人就矮半截,连一个小丫头都敢看不起她。

  自古妓女从良不易,若是嫁进成员复杂、规矩繁多的大家庭中,身分是不高不下的小妾,其应对进退就更难拿捏,没下几年工夫,是不易得到认同的。阿蜂为阮嫦娥感到不值,多少商贾想娶她,但她却看上燕门堡在北六省的地位不同凡响,宁愿作妾也要成为燕门堡的一分子。



  “吃鱼翅、燕窝?敢情你念念不忘在窑里的好日子?”玉锁气不过的讥讽她,都从良了,却没个正经样子。家法中最重名分,当妾的不敬重元配,尚且得意洋洋的夸口夫人也要让她三分,尊卑不分,迟早出乱子!连个丫头都这么没规矩,何况主子?

  “窑里的姑娘又怎样?不偷不抢,不作奸犯科,比起满嘴仁义道德,到了夜晚一样张开双腿伺候汉子的假正经女人好多了。”

  “你……好一张刻薄恶毒的嘴!”

  玉锁一转身奔回住处,气急败坏的向张宝儿告状。

  “岂有此理!”张宝儿性烈如火。“一句话骂尽了天下好人家的女儿!”

  “夫人,我可不敢撒谎,扫洒的婆子张妈也在一旁听见了,却一声也不敢哼,可见那两个窑姊儿真仗着关堂主的势,连关夫人都压不住她们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想多事,人家却惹到我头上来,若教外人晓得妓女进门坐大,岂不当燕门堡全无规矩了吗?”张宝儿心想,正好趁此机会给赵宛晶一个管教侍妾的借口。“关夫人呢?”

  “在贞主儿住处。”

  此时金锁回来,笑着说:“贞主儿谢了夫人的时鲜果子,说月塘的荷花开得正盛,请夫人一道过去赏花品茗。”

  “关夫人送了什么去?”张宝儿可精了,一猜即中。

  “她亲手做的四样糕点,可殷勤呢!”

  “她是学聪明了。”

  “怎么讲,夫人?”金锁好奇的问。

  “丈大偏爱新宠,她嘴里不诉苦,心中难免着急,只有努力拉拢贞主儿的感情。

  关堂主很清楚堡主宠爱贞生儿,贞主儿说苑晶姊好,堡主也会说好,关堂主再怎么偏心忙不至于休妻,把妓女扶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贞主儿对纳妾这种事是很讨厌的。”

  玉锁建言:“夫人何不讲贞主儿出面,给那两个窑姊一点教训。”

  “没用的。她到底是名门之后,很识大体,分得出轻重厉害,这点小事要她出面,徒惹人笑柄。除非,有人触犯了她,要不,她比谁都随和。”

  张宝儿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个点子,交代玉锁一番,便住黑木楼去了。

  丫头对丫头好说话,经过玉锁的广播之下,不等天黑,女佣们全知道了,都十分气愤,即使作婢作奴,也自认比妓女高一等。

  “简直一点分寸也没有。”美绢在给贞阳卸妆梳头时,忍不住埋怨。“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跟那种污秽的女人相提并论,太侮辱人了。”

  “夫人,这不是连你也骂了吗?”

  贞阳眨了眨眼。“我不信她胆大包天,连我也敢得罪。你们少听信谣言,自找气受,就算真有那回事,她又没当面说你坏话,何苦往自己身上揽?处不来,少理她就是了。”

  “还理她?连话都懒得跟她说。”寒碧不屑道。

  “小里小气,鸭子脾气。”贞阳噗哧一笑,丫头们也都笑出来。

  “说的也是,白气一场。”美绢和寒碧异口同声道。

  “别人的家务事我不管,倒是你们两个我不能不管。”

  “夫人,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你们都十九了吧!”贞阳轻笑一声。“该给你们找个婆家啰!”

  “夫人……”美娟、寒碧均低了头。“你们服侍我这么久了,性子好,又伶俐能干,配给小厮一辈子为奴,未免可惜,我相信你们也是有志气的,堡里许多有为的青年大半未婚,你们若有中意的,就告诉我,我会为你们作主,替你们除去奴籍,再送一份嫁妆,风风光光嫁出门当人家的正室、元配,见人也不必矮半截了。这事我与堡主提过,他也同意。”

  “夫人!”两人均大喜过望,这是天大的恩惠。

  “郭家的规矩,丫头年满二十岁即婚配,你们还有一年的时间选夫婿,如果到了二十岁还没有对象,一是由我作主,二是送回汾阳配小厮,到时可由不得你们,懂吗?”

  “奴婢懂。”寒碧和美绢感激莫名的道。她们都是签了贾身契的,若婚配小厮,奴才的儿女也一样是奴才,永无出头之日。她们一直在小姐身边服侍,眼界难免高些,说什么也不愿嫁小厮,难得主人开恩,自然要抓住幸福。

  说了一会儿闲话,小丫头银铃突然气喘吁吁的奔进来,教美绢骂一声“没规矩”,仍然喳喳呼呼的嚷嚷:“出事啦!闹……闹得好凶。”

  “出了什么事?又是谁在闹?”贞阳问。

  “关堂主那边……”银铃喘一口气道:“关夫人很生气阿蜂乱说话,叫人责打她十棍子,那位刚进门的姨娘不肯,跟关夫人闹了起来……”赵宛晶终于抓到把柄,有了后盾似的要重振女主人的威严,申张一下家法,而阮嫦娥在妓院中学会求生存的法则,知晓一旦弱了声势,会马上教人爬到头上去,而且她早看穿像赵宛晶这种老实的女人最怕闹,一个怕生事一个不怕,情况很快倒转。

  贞阳打个呵欠,妻妾争吵,一点趣味也没有。

  “没有人去请关堂主回去吗?”

  “有。”

  “那就没事了。”贞阳交代下去:“黑木楼的人全给我待在屋子里,一个也不许凑热闹!谁去了,罚十棍子。”

  银铃吐吐小舌头,下去传达命令了。

  “闹吧!闹吧!进门没几天就闹得人尽皆知,看关堂主那张老脸住哪摆?真是不懂事的女人!”贞阳喃喃道:“让他吃点苦头,也教其它男人觉悟少纳妾为妙。”

  燕无极回房时,她一句也不提关家的丑闻,正操琴自娱。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是基本教养,一来可提升气质,二来可打发时间。在冷面外公的严格监督之下,贞阳自然也逃不了,硬着头皮学习之,倒也不亦乐乎。

  “今晚你雅兴不浅。”聆听完一曲悠美气畅的《凤求凰》,燕无极兴起的吟诵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风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德配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夫君好记性。”贞阳相信世间真有过目不忘之能人,心中十分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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