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早说她总有一天会因此而受到报应的,现在报应不就来了吗?可怜我被她整得……呢……」
咄罗奇极力忍住笑。他想,这席话少主听了一定会很开心,至少他不是唯一对君姑娘咬牙切齿的人。而这人被她修理得更彻底。其实跟踪他时,沿路就打听出郑书亭的身份与目前的情况。
「为甚么偏要与君姑娘过不去呢?」咄罗奇又问。
「呢……扼……她败坏门风,辱没了君家……怀……孕……」
最后两个字含糊不清,咄罗奇拉尖了耳朵仍听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很重要的答案,他连忙再问:「郑公子,你说甚么?」
不待郑书亭回答,门外马车停下来的声音引起了小屋内两个大男子一致疑问的表情。
会是谁?
君绛绢受父亲之命,提来一个餐盒与十两银子探视她那快饿死的二姊夫。
当她被丫头扶下马车,她就被篱芭上系着的大黑马吓了一跳。这么高大的马,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郑书亭怎么会有如此高大的骏马儿?唉!不猜了,反正进屋就知道了;也许他的酒肉朋友之中刚好有几个还有点良心,会来陪他。不过,那些书生骑得了这么高壮的马吗?
不管了,如今首要之事就是别让那书呆饿昏;但她可没打算要让他好过,一路嚷嚷的进去:「郑书呆,郑书呆,你死掉了吗?请回答『有』或『没有』。哇!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好风水,几可媲美陶渊明南山下的草屋,只可惜田野已荒芜了,这会饿死人的!」
清脆娇嫩的声音停歇时,她人也进了小屋,却意外的看到一个高大得不可思议的男人;这小屋多了他更觉得可笑怪异。她的美目眨了眨。
「你是谁?」
「你又是谁?」咄罗奇双手环胸,轻轻吐出气息。好娇美的姑娘!好甜的声音!他用一双直勾勾的眼欣赏的打量她。
「君绛绢,你来做甚么?我郑某人与君家已无瓜葛!」郑书亭站不起来,狼狈的半趴在桌上,出口的声音含糊不清,没半点威严。
君绛绢看着满桌狼藉的杯盘,懊恼的瞪向那巨人。
「是你给他东西吃的?」
「嗯。」他从鼻子中哼出一个字。
「那就威胁不了他了,而他现在又是酒鬼……唉!」她叹了口气,将餐盒放下,走到郑书呆面前,双手叉腰,正在想法子让他清醒一点。顺便问那个巨人:「你是谁?干嘛接近他?他现在可没甚么好处可以给人了!」她煽煽小手;郑书呆一身酒臭,也不知几天没沐浴了。于是,她从水缸中舀出一瓢水,当头淋下去。
以为这样他就会清醒了,不料郑书呆咕噜了一声,居然睡着了。君绛绢捂住嘴,要笑不笑的,最后还是大笑了出来:认识这呆子快两年,只有这一刻最好笑。接着她直起身,走到窗口的写字桌上磨墨,拿着毛笔在白纸上写着陶渊明的名诗,不过内容稍改: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无银地自偏。
饮恨枯田下,不妨念君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因醉已忘言。
然后在纸张下方又添上一行留言: 十两用一月,方可过试验;如欲见妻女,书本多钻研。
搁下笔转身才发现那巨人还伫在屋内。她走向门口。
「如果你是他朋友,告诉他省吃俭用!如果你只是路过,他倒下去,你也可以走了。」
男女授受不亲,又是夜晚时刻,她知道共处一室对自己不好。虽然那巨人不像坏人,但眼光很讨厌。
「君绮罗是你大姊吗?」咄罗奇问着;其实她们相似的脸蛋早给了他答案。跟她出了木屋,不想与她太早分别,这女孩相当特别。
君绛绢坐上马车,在放下布帘之前回答他:「是的。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你尽可将我们君家的人全想成坏人,反正郑书呆的朋友我不会计较,全是一副德行,所以,我根本就不抱着任何期望。」
马车行远之后,咄罗奇才翻身上马。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对这小美人产生了兴趣。
至少,咄罗奇安心的想,君绛绢的性子绝对比她那大姊温和多了。那么是否表示,他不会吃太多的苦头?
天晓得!※ ※ ※ 再半个月就要生产了,君绮罗每天扶着腰,命令自己要稍微活动一下,否则这么大的肚子,到时那来的力气把孩子生下来?
随着小孩子在腹中成长,她益加想念他,大概是想让孩子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何面貌吧!她总在心中细细刻划出他的面孔;到近来,居然开始恍憾觉得他好像在自己身边。这当然不可能,目前辽宋之间剑拔弩张,随时有可能开战,他那有可能不要命的前来?如果他知道她还活着就有可能,不只「可能」,是「一定会」前来。可是她「死了」!何必来呢?
这孩子,该长得与他一般威武吧?
「姊!姊!大消息!」
君绛绢奔进后院立即大呼小叫着。平常就毛躁的一个丫头,现在更毛躁得不像话!
二娘见了,不昏倒才怪。
君绮罗让自己慢慢的坐在平滑的大石子上,吁了口气,才看向猛喘气的小妹。
「怎么了?天塌下来了吗?」
「不!不是!」她拍了拍胸口,努力说着:「全杭州城都贴上了皇榜,从今夜开始,掌灯后不许有人上街,看来是要实行宵禁。还有,家家户户皆不许收留外来客;每家客栈住宿的客人全要表明身份。汴京那边还派来了一支禁卫军到咱这里坐镇呢!」
「要捉江洋大盗吗?」君绮罗心中想的是自家商行营运上会受到的损失。
「不是!抓江洋大盗何需费这么大的工夫?」
「别激动!先顺了气再说,回头咱们得差总管去处理……」
「姊!先别管那个了!是辽人!辽人潜入咱们杭州城了。好可怕!那些吃人骨、喝人血的契丹人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来到南方,而我们前哨的大军都没发现呢!不知道他们来这边要做甚么?他们一定是妖怪,要来吃人了!」
君绮罗猛然抓住妹妹的手。
「辽人?皇榜上怎么说?」为甚么她心跳得这么急?为甚么她是这么激动?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
君绛绢努力想了一下。
「没有画出肖像,可是有提到那两个辽人中有一个长着蓝色眼珠,好可怕!只有妖怪的眼睛才会是蓝色的;而且他们两个都是巨人。我们的禁卫军一路由汴京追捕过来,就是抓不到人,连他们来了多少人,长得甚么样子都不知道;像鬼一样让人抓不到踪影……」
往后小妹说甚么,她都没听到了。蓝眼,篮眼,她认识的契丹人中,拥有蓝色眼睛的人只有他,耶律烈!
会不会是别人?
是怎样的人敢如此招摇的进入南方?摆明了是要自投罗网呀!一定不是他!
千万不要是他!一但禁卫军团团围住杭州城,那两个辽人准死无疑。他才不会这么笨的前来,并且惊动官差。
她双手轻放肚子上,咬住下唇。
可是……她有预感……是他!他来送死吗?他到底想做甚么?
如果是他,他一定可以不让人发现的来去自如。但又为甚么惊动了官差们?
还是……哦!她真的不知道了!
不要想,冷静!君绮罗,别慌,不是他!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