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抓下娃娃后,他好奇的拿高端凝一会儿,叹道:“为了一只捏工不佳的组品,竟能令你心神大乱?”想必对她有特别的意义吧!
幸好没破。“还我。”紊乱的心慢慢规律,风恋棠沙哑的伸出手,不与他抢夺,柑恬他也不会为不人眼的小东西刁难她。
欢休果真将小玩意递给她,却反手与她温腻的柔夷交握,将彩陶娃娃夹在两手之中。
“再挣扎让陶土滑碎了,你可别怪我,别忘了我们约好一起赏月。”他使坏的邪笑,见她懊恼地瞪着他,好象为了不得不妥协的劣势抑郁不已。
欢休开怀大笑,悠哉的拉她逛大街,也不管他俩的行止合不合礼教。什么子日、孟云的道德经之于他观休,简直是可笑的废吉。
风恋棠羞红脸,徒劳的掩袖盖住交握约两手,惹来欢休一阵愉悦的讪笑。胆战心惊的她没心情理会他,只庆幸摩肩擦踵的大街,人与人的距离不够大到引起注目成耳语。
随他漫步过一条条缤纷的街巷,子时的不夜城涌人更多寻乐的人潮。
先前逢佳节倍思亲的凄凉心境被一道暖流慢慢冲淡,不再是孤单单一个人的事实,让她打从心底暖和起来,这才彻悟原来她好怕寂寞。风恋棠迷茫的直视前方,不自觉握紧那只与她生命相连的大手,死握着不许它溜走,并没发现欢休惊讶的看向心驰远方的她,半晌才满眼怜爱的悠悠别开。
他坚强的恋棠其实很脆弱。他没办法不去呵护她,这辈子怕是不能了。
今宵地想过个有人陪的中秋夜,不要形只影单地强装不在意,也不要佣着气躲在房裹捣药或酿酒,她要一个暖呼呼、不会想流泪的佳节。
驰远的心神慢慢收回,心境已完全不同,两旁的人声不再刺耳得令风恋棠心烦意乱,她甚至仔细将楼坊前一摊摊食铺、蜜煎铺、腊肉铺看进心里,连刺绣的领抹、珠翠、镶金的折上巾也有兴趣一瞥。越看心情越愉快,卸下漠色的风恋棠原已清艳的面容益发娇美,引来好迷君子频频投注,但往往会被欢休带笑的锐眸一眼逼回。
“我……我要吃炊饼。”逛了好半天已感饥肠骅练,她拉拉欢休,羞声嘟脓着嫖了嫖斜前方热腾腾的食铺。
欢休随着暗示看去,不禁皱起眉头,哼道:“别说是小摊,连这里叫得出名号的食楼、酒肆都做不出象样的东西,只会糟蹋了嘴巴,回我那里我让人备一桌佳肴任你食用。”对衣食住行相当讲究的他自然是一口回绝,拉着她就走。
风恋棠被他自以为是的高傲态度惹恼,硬是不走。
“又不是你要吃!你……借我银两,我要买。”她微昂下巴。出门太匆促,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用到银两。
“没用晚膳,觉得饿啦?”他笑开脸。跟了她一晚,看她像条游魂飘飘荡荡,彷佛根本不知还有用膳这回事。
原来他无耻的跟踪她!风恋棠不悦的白他一眼,作为回答。
“真要吃那种难以人咽的东西?”爱煞她做啧似怒的俏模样,他拚命逗她。
恼怒的强拉他横过人流,她让店家包两个炊饼,欢沐住她的瞋视下乖乖的付银两。不习惯边走边吃,风恋棠拉他走上塔桥,倚在桥栏。
“你这样我要怎么吃?”她淡淡的揪着被箝制住的手。
“是,欢休失礼了。”欢休轻笑一声放开她,随手将她发上滑落的绢帕拉下,磊落大方的兜拢她流动似黑瀑的秀发,重新系紧,压根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风恋棠目不敢移,埋首吃饼,瞪着河水的小脸郝红一片。
“恋棠很会酿酒。”他天外飞来一笔。
她错愕的微偏头,发觉他的脸靠她太近,慌忙向右侧移去两步。
欢休没再进逼,渴望的凝视她,“你什么时候请我浅酌一杯?”
风恋棠冷淡的别开头,互视河水,幽幽讽道:“那些粗酿薄胶不比市井的好酒,饮惯琼浆玉液的人是咽不下口的。”
“这倒也是,不过恋棠亲手酸的酒,别有一番滋味,非琼浆玉液能及,我坚持要饮。”
“你坚持不表示你便能得到。”她很容易被这人的狂妄挑出盏盏怒火。
“销丁,通常我坚持的都能得到,只因能让我坚持的东西少之又少。”他直勾勾的深眸掠过一族异彩,彷佛在等待什么。“你不问我要什么吗?”
“不是酒吗?”她捺下心头的不安,冷冷嗤哼。
“你很胆小,我的恋棠,你明明知道我要什么。”他目光灼灼的移近她。
“他的”恋棠?叫得好顺口,彷佛她真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风恋棠暗暗深吸一口气稳定心口脱序的忡跳,沉然转望他。
“还完今夜,我便不欠你什么。”她郑重宣示。
她在告诉他,她不会为他所有吗?欢休愉悦的笑出声。
“你不欠我,我却欠了你。”他似笑非笑,话不惊人誓不休。“早在你八岁时,我们就牵扯不完了。”
风恋棠瞠大眸子。八岁?那个充满伤心与怨恨的年岁。
“你以为八王爷为什么要派悲霄杀我?”带笑的俊脸蒙上一层阴影,清朗的声音敛沉,“不就因为我是二十多年前被武林公诛的魔头之子。”他语带玄机。
不!手中的炊饼猛然滑落河底,风恋棠脸色死白地紧掩住嘴,制止自己尖叫出声。
“你永远不会有我震惊!”他好笑地看她发白的面容一眼,向来轻快的声音逐渐跌入虚无镖纱中,回忆道:“全庄两百条人命尽诛于一夕。那晚,月亮也是这么圆、这么亮,庄园内外活络着过节的欢乐,突然间一大堆不知从哪裹奔来的伪君子,借声讨魔头之名窜进庄内,见人就杀。当时我正等着仆人端水净身,干净的水还没派上用场,便全被鲜血染红了。血的味道……真的好难闻。”
一口气诛杀两百条人命: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
“那时你多大?”她虚软的扶住桥栏,强撑住打颤的双腿。
他的恋棠吓坏了,欢休回神。“六岁。”
哦,天老爷!到底是谁比较残忍?!
欢休一个箭步上前,将软软往下滑的人儿抱起,纵身跃“酒楼的楼顶,越过无数条街巷,回转他花气瀰漫的白玉屋宇,直奔九曲桥中央的楼阁。
绽雪!
进了二楼淡雅的花厅,欢休放她在花榻上,风恋棠惊惶的抓住正要转身的他。
“是你让人追杀绽雪的?”原本她不打算参与柳家的是非事,无奈骨血里流的终究是风家人忠贞的热血,没亲耳听到便罢,现下她怎能眼睁睁见绽雪被欢休残害?
欢休揉揉她惊白的脸颊,拉开她的手往内室走去,遗下风恋棠志忑不安地瞪着榻上的各式精巧花糕与面点。
那年的公诛大会,由柳家急公好义的爷爷出面主持,终于种下日后魔教余孽血洗柳家庄的因果。娘为了保护绽雪远游醉山,相安无事十多年,从今年开始绽雪却一再被暗杀。愁情有可能为了欢休去杀绽雪吗?经过今晚那场残忍的厮杀和愁情的事,她已不相信杀手间有任何情谊在。他们没有心,只顾得了自己。
欢休个僚的从内室拎来一瓶酒和雨只金牛头玛脑杯,心平气和的俊脸找不到任何被仇恨占据的阴霾。
“来,尝尝幽香如兰的减酒。”他将注满酒的玛脑杯端在一脸沉思的风恋棠面前,被她嫌恶的推开,他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拦下杯子,兀自浅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