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回头,大叫道:「牡丹!」
可是哪还有半点影子?
只见月色皎洁柔和,花树在月影之下摇曳生姿,含笑吐幽香,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夫君。」子凤柔声地轻唤。
他怔怔地望着悄然蹑步而出,满面关怀之色的妻子,片刻之后,他紧紧地将她揽人怀中。
「子凤,从今以后,我会更加怜宠妳。」他感恩地轻叹道。
「夫君,你也是因为樱宁和子服而感叹吗?」她温柔地偎在他怀里。
他微微一笑,「是的。」
莫将真心拋重违,千万怜取眼前人。
他的心,到这一刻是真正地被释放了,搂着心爱的妻子,他笑得好不释怀开心。
***
破晓时分,子服在花香里幽幽苏醒过来,恍然间,他彷佛仍置身在梦境云端中一般,朦朦胧胧不知此身何在。
他怔怔地望向窗台的某一处,发觉窗台上樱宁所栽的一盆水仙,不知何时竟然绽开花颜了。
现在是水仙花开的时候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从樱宁来到家里之后,这园子里的花就开得格外热闹。
樱宁,就是自有奇妙的辨法。
思及此,他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惊叫道:「樱宁。」
云娘亲自端了粥进来,闻声惊喜的奔近床边。
「你醒了!哎呀,真是吓死娘了,这几日娘的头发都快掉光了,简直就是……你起身做什么?快快躺着,身子还没调养好呢!」
「樱宁呢?」他抓住娘亲的手,焦急问道。
「樱宁……」她不知该怎么说,窘然地道:「呃……你先喝了这粥,我再告诉你樱宁在哪儿。」
子服一怔,随即想起来了,他心痛地指控,「你们说她是妖精,你们要赶她走,她现在不在这儿,你们一定是把她赶走了!」
「服儿,娘也好后悔,实在不应该这么残忍……」她歉疚至深,含泪道:「我那时也是爱子心切呀,而且这事发生得太突然……本来嘛,在那种情况之下,谁能够笑嘻嘻地说:「啊,妳是狐女啊,没问题,嫁给我们王家就没错了,亲上加亲是亲更亲。」唉,你娘脑袋瓜子没这么灵光,可以马上就想得开的。」
子服紧盯着她,「那么妳现在的意思呢?妳是说妳现在想开了,愿意接受她了?」
云娘凝视着儿子,正色的问道:「你呢?孩子,你能接受一个半人半狐的女子做老婆吗?这一切如此玄怪,难道你不怕?」
「有什么可怕?」子服摇摇头,「有多少人心思恶毒比鬼物精怪更可怕?只要心肠好,老天自然恩宠庇佑,万物自然有灵犀,是人是精是妖又如何?说不定精怪看见我们,还觉得我们才是真正的精怪呢!」
「啊?」虽然她有点听不太懂,但是儿子这番话却让她感动。「服儿,你当真可以为了爱,凌驾一切的阻碍?」
「是!」子服坚定不移地道。
从见到樱宁笑拈梅花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无论她是人是狐是精是怪,只要两颗心是真切地相爱着,这就是天地间最美的事了。
「那么……」云娘笑了,「你去找她吧!这一次一定要将她带回来,我还等着她穿上凤冠霞帔叫我一声娘呢!」
子服狂喜地抱了抱娘亲,飞快地跳下床就往外跑。
云娘眸底有着喜悦的泪水,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突然大力拍起手来。
「快快快,准备成亲的东西啰,什么珠环玉佩、衣裳聘礼的,你们都丢到哪儿去啦?快快给我备齐!」
「是是是……」在门边偷听,感动的频频拭泪的丫头婆子们欢喜地一哄而散。
王家又热闹起来了。
***
樱宁奄奄一息地倚在一座坟前,垂着泪轻抚着墓碑。
那是老太大的坟,已被荒烟蔓草给掩盖了大半。
她多么希望大娘能够再出现在她面前,带她走,可是在她离开幻化而成的竹屋那一瞬起,大娘就完成了娘亲托嘱给她的心愿,化成一缕魂魄轮回去了。
就连小荣,她钟爱的一株墓旁修竹,也在完成使命后,随着轮回转世而干枯了。
孤零零的,就剩下她一个人……不,就剩下她一口气。
她的身子快要淡化透明消失了,可是不知怎地,当她把娘给她的内丹和精力尽倾给子服后,照理说她应该要消失在人间才对啊!
为什度还能留着一口气在这儿品尝着心痛呢?
子服哥哥……你还好吗?你应当没事了吧?
而姨母,还有王家的老老小小,他们应当已经不恨她了吧?她已经把子服哥哥还给他们,她也离开了,他们的生活又该恢复快乐和平静了吧?
「老天爷,我真的好想好想跟他们在一起,好想成为一家人……」她紧紧咬着唇,泪盈于睫「我好想子服哥哥,我这辈子再上不能见到他了吗?」
「樱宁……」玄郎脸色有些苍白地出现在她面前,素来阴沉锐利的眸子有一丝痛苦。
「妳这个傻瓜。」
她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玄郎,我总算能够离开你的纠缠了……你是只好狼,为什度偏偏不去找别的好女子,总是要缠着我呢?」
「我喜欢妳。」他闷闷不乐地道。
「我知道,可是我喜欢的人偏偏不喜欢你,有什么法子呢?我快要消失了,你走吧,让我自个儿在这里静一静……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该明白怎么做对我才是最好的,对不对?」
玄郎眼眶有着从未有过的热气,他硬生生地眨掉;狼怎能有这样脆弱的心绪呢?
她说得没错,狼不正是一种果断决然的动物吗?
她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他这只惹她厌的「笨狼」守在她身边只是徒增她的困扰罢了。
他猛一咬牙,长长地呼啸一声,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见了,他的樱宁儿……
樱宁静静地偎着墓睥,觉得气若游丝,最后一点灵光快从她心头消失了。
子服哥哥……樱宁不能笑着和你道别了。
「樱宁!」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大叫道。
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前的幻想。
「樱宁!」那个深情瘖哑的呼唤贴近她身畔,樱宁眼睛倏地一睁。
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呆呆地望着他,「子……子服哥哥?」
「是我,是我。」他紧紧将她揽入怀里,却心痛得发现她像是一阵雾气!缥缈得快要抓不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愉舟连忙道:「快让她含石头!」
「石头?」子服不解的瞅着他。
这满地都是石头,要会哪一块?而且含石头做什么?
「宝石,樱宁身上有宝石吗?」
子服被他这一提醒,急急打开她胸前挂着的荷包,掏出那一枚莹然温润的五色宝石让她含在口中。
樱宁的形体渐渐地实了起来,雪白憔悴的容貌也恢复往昔的娇嫩嫣然。
她躺在他怀里,子服俯着身子和她四目相对──
两人恍如隔世一般。
樱宁眨了眨眼睛,痴痴地盯着他,「子服哥哥,你……给我含这个……真有效,为什么会这样?」
子服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愉舟,也茫然好奇的问:「堂姊夫,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法子?」
愉舟差点冲口而出,幸好及时忍住,「呃,死马当作活马医,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快快下山吧,婶娘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
「子服哥哥,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樱宁含着那五色宝石,说话咿唔含糊不清,却显得娇嫩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