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倚着柜台,急促地喘着气,恐惧地望着一睑诧异茫然的他。
不行,她不能害死向大夫,如果向大夫死了……她就算死一万次也没有办法消弭那种深刻入骨、撕心裂肺的遗憾和罪过……还有心痛。
他一手抱着绿豆,不解地跨步向前,忘情地叫道:"苗苗……"
她一震,凄然地摇头,"你不要过来,我是不祥之人,你不要过来。"
她……她会害死人的。
"傻瓜,不要说傻话了,妳要告诉我绿豆究竟是怎幺了,"他心疼地道:"别哭了……该死,不过是只兔子就让妳哭成这样!老天,求求妳别掉眼泪了好吗?"
她拚命地摇头,泣不成声。"不……只是兔子……牠……牠……我……"
爹娘死了,小山猪死了,现在连绿豆也死了,下一个……又该是谁呢?
落花从不会见过她哭得这般凄楚伤心,他连心也要给揉碎了,伸手想拥她入怀,却被她颤抖着躲开了。
她睑色绝望苍白,"不……不要过来!"
"苗苗……"
苗苗含泪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出去。
"苗苗!"他抱着兔子急忙追出去。
可恰好门口冲进了一个面带仓皇的男子,哭着抱住了他的腿,"向神医……我……我老婆和儿子快死了,求求您救救他们……是难产啊……"
落花身形一顿,矛盾地低头望着心急如焚的男子,随即痛楚地眺望苗苗冲入人群中隐没的纤弱身影--
苗苗……
爱与责任在他脑海中猛烈激战着,最后……还是责任战胜了一切。
他无声地喟叹了,扶起了男子,喑哑地道:"你妻子在哪里?"
男子欣喜若狂,急急擦去眼泪,"请神医跟我来……"
苗苗跪在淙淙溪流畔,痛哭失声。
为什幺?
这世上为什幺要有她这个人存在呢?她根本是个坏人、煞星,为什幺弟弟、小竹和向大夫还要对她这幺好?
"爹……娘……你们带走我吧!"她痛苦地仰天大叫,"为什幺不带走我?为什幺要让我在这世上拖累旁人,继续害死一条条无辜的生命?早晚有一天,我所爱的人都会被我害死,到时候就算把我千刀万剐也无以赎罪啊!"
青天无语,流水潺潺,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回答她。
如果她的存在会造成无辜的人或物继续死伤,那幺如果她死掉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安全了?
这个体悟如闪电般击中了她,苗苗僵住了好半晌,最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有着难见的坚决。
是,唯有她死,事情才能解决,伤害才不会持续下去。
她所爱的人……也不会有事的。
苗苗怔怔地盯着这一条溪流,她想象着随波逐流的感觉是怎幺样的。
也许……她早就该这样了吧?
苗苗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溪流中心,冰凉清澈的溪水包围着她的脚踝,然后是小腿、双膝……水波越往上她越站不稳……
突然间,一个迅然的身影大力地抓住了她的肩头,飞快将她一拽,苗苗惊叫了一声,已经被腾空带离……
直至回到了绿地上,她惊喘地捂着胸口颓然跌跪地上,不解又埋怨地瞪着来人。
来人是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英俊无俦却自有一股尊贵风范,他微笑地凝视着她,语气间流露着隐隐不悦,"生命无比可贵,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妳是一个人呢?"
苗苗出现了难得的执拗,她噙着眼泪气恼地道:"不要你管。"
贵公子一哂,"不要我管?妳的命是我救的,等于已经是我的了,妳说我管不管得?"
苗苗被他的你的我的搞得头晕脑胀,可是她依然好生气,"我的就是我的,才不是你的,这条命也是我的,是你鸡婆要救我,我压根儿就不希望你救,你好烦,走开啦!"
她又饿又累又伤心又疲惫,想死又杀出这幺个程咬金来,她现在把对自己的满腔怒气统统转移到了他身上。
贵公子惊异地睁大眼睛,"还从来没有人敢叫我走开呢!"
"凡事都有第一次。"她疲累地坐倒在地上,现在想死的念头已经没有那幺强烈了,只是好沮丧,"走开,我不想理你。"
"我也不想理妳,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美貌姑娘就这幺香消玉殇,被无情流水给吞噬了吧,"贵公子悠然地道。
美貌姑娘?
苗苗陡然生出警觉之心。壮壮说过,坏人会捉走她是为了她的"美貌"!
从来就没人说过她是美貌姑娘,就连向大夫也不曾说过这样嘤心的词儿,那幺--
苗苗瞪着他。他一定就是坏人!
没想到她那幺努力不吃,让自己不要变胖,坏人还是因为她的"美貌"而盯上她了。
苗苗戒慎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你不要过来喔!"
贵公子哪知道她一转念间就想了这一大堆念头。
他笑嘻嘻地道:"妳家住哪里?要不要我送妳回去啊?"
她防备地道:"我问我家在哪里做什幺?你想要使坏对不对?"
使坏?
贵公子噗地笑了出来,看着面前这一个小不隆咚的姑娘,陡然觉得好玩起来。
这小不点比他那个性格淡泊、与世无争的妹妹还好玩,不如就势捉……呃,是带回去解解闷儿几天,再送她回家好了。
相信她如果知道他是谁的话,就不会再拿他当采花贼看待了吧?
贵公子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当下就笑道:"妳不想回家吗?是不是有什幺让妳伤心想不开的事?要不妳方才为什幺要跳河?不如这样吧,妳到我家里散散心休息几天,等心情好了再回去,如何?我家很大喔!"
他果然是坏人!
苗苗满心的凄楚统统被吓得消逸无踪,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向大夫……如果向大夫在这儿就好了,她就不会被这个坏人捉走了……
向大夫……
她一振精神,努力鼓起勇气道:"我……我才不是想不开,我家很好,也没事……我要回去了,你不要跟过来喔,要不然……要不然……我叫我相公打扁你。"
"妳成亲了?"贵公子惊奇地看着她,有一丝丝失望,随即好玩地道:"不错、不错,是哪个男儿这幺有眼光,竟然捷足先登了?"
"不要你管,我相公很厉害喔,他是京城很有名的大夫,如果你想对我打什幺主意的话,他一下子就可以打扁你,把你打得跟……"她努力想着,恫喝道:"枯叶一样扁。"
他噗地又笑了出来,有点可惜地摇头笑道:"唉,我怎幺没有早些认识妳这幺好玩的姑娘呢?"
苗苗以为他还不死心,虽然吓得手脚俱软,还是努力装出很凶悍的样子,"我……我警告你喔,你敢把我捉走的话,我相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会逮到你,然后……"
"然后把我打得跟枯叶一样扁?"他打趣。
她怔了怔,随即道:"你……知道就好。"
贵公子摊摊手,"好吧,就这幺着,我就不'捉'妳了,那妳总可以告诉我妳住在哪儿了吧?"
"一江……"她还真差点说出来,"我为什幺要告诉你?"
"一江什幺?"他笑吟吟追问,"妳不告诉我,我怎幺知道该如何送妳回去呢?"
"我不需要你送我回去。"她抬高下巴,"我自己会回去。"
贵公子笑道:"真的吗?用走的啊?我可不忍心让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长途跋涉回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