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虽不希望在这趟南行中与任何陌生人过于频繁的接触,却又想听听她所谓的“只告诉他一个人的梦想。”
所以他说:“进来吧。”
“那我进去啦!”她自个儿开了门入房。
青孟书顺著门的吱呀声抬头,登时被她的穿著吓呆了眼!
一反先前男性化的青衫她换了一套美丽却不适合她的桃红衫裙——夸张的样式及不舍身的剪裁,衬得她整个人只能以突兀及不像样的来形容。
很显然的,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打扮自己。当然,青楼女子的那一套根本不能用在她身上——眼前即是一例。
因茵知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套美丽的衣服;不过她没发现那目光里未曾带有一丝赞赏。
她走到铜镜前满足的端详不一样的自己,“这衣裳是芷若姐姐送我的新年礼物。虽然她已穿过了几次,可是还像新的一样吧!”
衣服的质料和色泽看起来的确还像新的。但将这种成熟艳丽的衣服穿在一个清秀瘦小的姑娘身上,实在是……
他自然不会对正期待受赞美的她说出真实看法,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好听话,只得选择沉默。
在该开口说话时不说话——因茵多少猜得出他的想法。
“不好看吗?“她站转身看着他,‘不好看’——他在心里这么说,嘴巴较委婉的回答:“似乎不太合身。”
因茵一笑,点了点头,“芷若姐姐说在等个两年,这衣服穿在我身上就更合身啦。”
意思是说,再等个两年,她也将下场卖笑?
“他们说我发育只是慢了一点。”她上前将麻雀放在圆桌上,但麻雀脚上仍被缠着线,行动范围过小,索行动也不动。
“可是真是这样子吗?芝苓、芝茉姐姐只大我一岁,她们在我这个时候是院里极红的姑娘了。”
青孟书的眉宇不禁皱起。
“你也想和那些姑娘一样?”
因茵耸耸肩,“如果一辈子都得待在这里的话,当然希望能回报鸨嬷嬷的养育之恩。毕竟是人家花钱带我们回来的。”声音有些低调。
每个待在这种地方的姑娘,似乎都会有一段较常人坎坷的过去。
“你几岁被带来这?”他问。
因茵摇摇头,鸨嬷嬷从不提我们真正的身分背景。
看过桌上的水果、糕点,视线走在明亮的烛光下。这么多年来我只听厨房大娘提过,“我是五岁的时候,鸨嬷嬷用二十两银买我回来的。”
橙红烛光将她细致的小脸映得立体而清丽,更于她那双带水的黑瞳中反射出来迷人的晶芒。青孟书有一瞬间觉得她是可人的——只要她别穿著那套使她显得可笑的彩裙!
“既然她买你回来,为什么只要求你做些杂活。”
“宜香院里的姑娘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嘟嘴,“镇里有些可恶的混小子就常笑我这扁不隆咚的身材!”怨唷的样子甚是可爱。
青孟书更仔细、但不落痕迹的打量她的身段;发觉她的确是,较一般的的十六岁的姑娘瘦小了许多。
“其实,那应该是很容易调养的,”他所知,两位堂妹自小吃多样补品,身段因而玲珑、婀娜。
因茵却会错意,“你是指塞些有的没有的的东西衣服里面吗?那是行不通的啦!”摇摇手,就别再提她这不起眼的身材了。
她掀了下桌上小麻雀的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我可以拿一小块糕饼吗?”
“想吃就吃吧!”桌上那些是鸨娘差人送来的点心。他对甜点兴趣不大,放久了也是得丢掉,倒不如任她这位似乎嘴馋许久的姑娘品尝。
“您误会了!”她却猛摇两手,“不是我要吃的!我哪敢拿大爷的东西!”
当她摇着两手,绑在手腕上的线同时扯的小麻雀立不住脚,晕头转向——青孟书终于知道那只小麻雀为何毫无生气了。
“我只是想试试看小鸟吃不吃这个……”
她撕了一小块糕点,头低得不敢迎向青孟书的视线。肯定鸨娘叮嘱过不可以拿客人的东西。
她将糕点搁在小麻雀眼前,“吃吧!”
小鸟儿看都不看一眼。因茵拍拍它的头,“吃呀!”
小麻雀依旧无动于衷。
看着麻雀拒绝美食,因茵很惊奇,说:“好奇怪,看树上的鸟儿总是不停唱着歌儿,可是一将它们带在身边,它们却懒洋洋的,有的甚至一连三天,什么东西呀不吃。”
“它们不喜欢受束缚。”他想劝她解开鸟儿腿上的线。
“对呀!一放走它们,就会看到它们立刻又唱跳的……”
“那你为什么还设陷井抓它们?”
“人家想仔细地听它们唱歌唱呀!只是没想到它们就是不肯唱给我听。”回头望了窗外一眼,“不知道别地方的鸟儿会不会比较不一样;像您的小鸟就很听您的话。”捧起麻雀走向窗口,“当只鸟儿实在不错。自由自在,想到哪儿,就到那儿。快乐的时候就唱唱歌……”
突地又掉头看着青孟书说道:“它们一定都看过海吧!听说是一大片,没有边际的蓝色的水,很美很美,这么美的东西不管多远,鸟儿们一定会飞去看的!”
灵黠的黑瞳里装的尽是响往。
“你想看海?”记得昨天她得知他来自青州时,是兴奋的直说青州看得到海!
“嗯!芷若姊姊有个客人是从靠海的州郡来的,他说只要看著海洋,再多的烦恼也能一扫而空……”转身望着窗外的夜色,像轻哼著歌儿似的:“海洋到底长得么样呢?真想去看看……”
但是这里离海边可远了。步行得走上个把月,骑快马也得掰费上七天。
“这就是你的梦想?”
因茵愣了一下,回过身,出人意料的一骨碌伏跪在地上。
“大爷,请您离开时,顺道带我一起走!”她请求道。
青孟书这会儿的惊愕程度,远胜过下午她以柔媚嗓音说午夜要来他房里,他当时所错笔的那个“福”字。
“鸨嬷嬷说只要有人肯付五十两银钱,就可以带我走。大爷,只要您肯带我走,我愿意做您的奴仆;不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将钱还您……”
“这……怎么可能……”他怎能带她走?而她怎能向一位才认识两天的人提出这种要求?她不怕他是个江洋大盗、是个不耻之徒?
因茵依旧伏在地上,只抬头仰望他,“大爷你别看我瘦小,我的力气可大了!不用三年,一定能存下五十两银钱还您的!”
青孟书伸出手,要她起身。“你先起来。”
因茵依言站起。
“我指的不是钱的事,而是你在这儿不是过的很好嘛?每个人对你都不错,你的工作也只是做些杂活。”客栈掌柜为她说话、院里的鸨娘也顺她的意、里头的姑娘也疼她宠她,就连街上卖春联的老伯也肯送她红纸——她为什么还想让他带她离开呢?
因茵也知道该对目前的衣食无忧的生活感到满足,可是……“可是我不想就这么老死在这个镇上!”她上前朝他走近一步,“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青孟书总算明白客栈掌柜为何说她就是做梦,而鸨娘也要她那小脑袋快醒醒——
他摇摇头:“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那么美好。”
“我知道。”因茵重点了一下头,“所以我更想出去闯看看!”
“你可以和鸨娘商量,请她给你十几二十天到邻近几个州走走。”相信十几天便可让她明白在外生存的不容易,而懂得珍惜现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