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愈来愈不相信我居然已喜欢他一年了……
“学姊……”他突然低唤。
“嗯?”
“我不是叫你啦!”他两只手在胸前摇了摇,“我是想说,刚才学姊……要我送你回家……”
原来是这件事。这个话题似乎有点敏感。“嗯,怎样?”
“我想,你可不可以自己回家……”他说得有点愧疚。
从刚才他为难的神色,我早已料到他的想法。所以此刻我能够率性的拍他的肩膀,“我本来就打算自己走回去了。因为能送我回家的人,必须是个特别的人;而你,还没有那种资格!”
他可爱的皱鼻,“我也是。我还没遇到让我愿意送她回家的女孩!”
“这样最好!”我也跟着皱鼻。
我们停在十字路口,往右是我住所的方向。
“那么……”他侧着头准备道再见。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件事,“你有没有留着去年你和学妹们合演的剧本?”
他想了一下,“应该有吧!你要干嘛?”
“能不能借我?期中考后的英文话剧比赛,我想从那个故事改编过来。”
每学年话剧社都会让二年级的社员自办一场公演;到目前为止,仍是我和龚信文合演的“海水正蓝”最具水准。而去年章翰郎他们演出的剧本,是由一位已毕业的学姊撰写,情节不错,不过被他们演得很糟!
“我回去找找看,改天拿给你。”
“麻烦你了。”我退后两步,举起手,“拜拜!”
“再见。”他点一下头,趁着绿灯,跑过马路。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怅然油然生起。没有人知道性情坚毅的我其实是多愁善感的;诚如我也未试着去了解过花蝴蝶姜美祯的心中,是否是脆弱且易伤的。
转过身,我跨步走向光莒新城。
绕过这个路口,便进入住宅区。和学校附近的繁华相比,这里寂静得有点夸张。
路灯黯然,我的影子透着微弱的月光,拖得长长的。那种一个人漫步在孤寂黑夜中的感觉,有点凄美、有些伤感。
我时常藉着这种感觉酝酿泪水。我觉得眼泪真的是一种很好的发泄工具。
可是现在我却不想哭,因为实在没什么值得哭泣的!
我有点气自己现在不知在干什么?!只是喜欢一个人罢了,为什么非得弄得惊天动地的才行?似乎在下意识里,我期待着和小说一样轰轰烈烈的爱情!
凭我如此平凡的人呵!
原来我和所有我以为幼稚的女孩一样,梦想着有一天能飞上枝头。
我……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曾经很认真的向姜美祯、龚信文提出这个问题。姜美祯说她活着就是要迷昏所有男人,以及不断的谈恋爱。龚信文则说人活着,大概就是等着吃三餐吧?!
我问得很认真,他们却答得很敷衍。
身为一个学生,每天固定一个时间起床、到达学校、和同学聊着千古不变的话题,然后回家、做做日常杂事……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日子……日复一日,觉得生活除了无聊就是无聊!而充实,何谓充实的生活?每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一样在过,为何有人蹉跎,有人则让时间过得实实在在?这之间的差别从何定义?
想……想谈恋爱……谈恋爱以后,类似这样的疑惑,是不是就会减少?
我笑自己神经!姜美祯他们可能会笑我想男人想疯了!
停在公寓大楼前,我掏出钥匙要打开一楼大门。一边将钥匙对准锁孔,一边心想——谈恋爱?连个对象都没有,还想……
我还没扭转钥匙,大门却被打开了。我仰起头,脑中轰隆一响……
下午被王子撒泡尿在衣服上的男子站在电梯前,是他帮我开的门。
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时傻住。我只不过是仰起头,与他目光相遇……
唉!想男人想疯了?
电梯门开,我和他走进电梯,这回我不再伸手去按楼号。
“你还在念书吧?”他开口和我闲聊,“附近专校的学生?”
“我在工作了!”我撒谎,好玩嘛!
他一脸不信,不过没进一步问。只是又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不喜欢陌生人以关心的口吻问这种问题。“你还不是一样,这么晚还站在这里?”
他扯了扯嘴角,对于碰我的钉子似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拿衣服去送洗。”他故意提起下午那件事。
“骗谁?洗衣店会营业到这么晚?”这下我对我的态度也有些讶异。我很少在初识的人面前表现出这么真的自己。
他却笑了起来,那笑容是会炫惑人的。“我先拿去送洗,然后又到朋友那里聊聊,所以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你干嘛跟我报告你的行踪?”我双手抱在胸前,不以为然的道。
“大概是因为刚才我问起你的行踪吧!”他倒答得有板有眼。
我看了他一眼,没话可以再和他扯下去。
他却又说道:“洗衣店老板告诉我,衣服不一定洗得干净,怎么办?”
“骗谁?沾在衣服上的狗屎都洗得起来了,与水相溶的尿会洗不起来?”反正先前也没多淑女过,讲话能多粗俗就多粗俗。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能让我这么爽快开口的人,在他面前我没打算保持什么形象。
他又笑了,对我的话完全不以为忤。“你真的在工作了?你和别人说话都是这样的吗?”
我想他大概是给我一个说实话的机会。但我若说了实话,不就自首先前我说的是假话? “我很老了,你看不出来吗,而且我没受过什么教育,朋友间都是这么说话的;我以为你也是。”他才不是我这类没教养的人咧!下午他穿着西装,气质昂然而优雅;现在他穿着一件淡褐色的休闲服与米白色的休闲长裤,有着十分迷人的帅气。可是我却故意贬低他,看他会有何反应。
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你很老了?我以为你才十六、七岁。”
他盯着我的脸看,好像想扫描出我脸上是否有代表上了年纪的皱纹。但他的眼神同时揪住了我的心,我心惊地撇开头,微怒道:“你老人家怎么这么多话!”
“我多话?”他无辜的反指着自己。不过我知道比较伤他心的是“老人家”这三个字。
“有够多话!”
电梯终于抵达十四楼,我以快速走出电梯来表达与他说话的不耐烦!
转动钥匙打开公寓大门时,我却回头问亦在开锁的他,“喂!本来住我们对面的不是一个殷奶奶吗?她搬走了?”
他脸一沉,“她是我姑婆。一个半月前去世了。”
“啊……”殷奶奶看起来一向十分健朗的,怎么会突然……我打开门,但没有举步入屋。我又问他,“殷奶奶养的狗呢?”
我想他现在一定在心里嘀咕:这女孩还不是一样很多话!
他咧嘴一笑,“‘威利’在里头,你要不要见见它?”
我摇摇头。原来他养着威利,身上有威利的味道,王子才会在他身上撒尿。
“喂!”当我转身入内时,换他唤住了我。他说:“我们会再见面。”
他语中的笃定令我心中一悸。我踢掉脚上的鞋子,满不在乎的说:“住对门本来就会常常再见面的,有什么了不起?”
我合上门,上了锁,两手伏在门边,唇边却忍不住地浅笑。
我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我在开心吗?有点滑稽!
我转身走入房间,喵呜立刻跑来我的脚边和我打招呼。我打开收音机,拿起床边的毛线球与喵呜玩着。电台里传出一女性歌手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