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才说完,他竟低吼了起来:“不是!这不一样!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我被他吓着了,愣了一下,才问:“哪里不一样?”
“这一次真的不一样!那种陷下去的感觉,那种不知所措……漫努……”他转过脸看着我,眸光中有着温柔、有着愁怅、有着不被了解的忧郁……有些似曾相识……
看一个人,要看他的眼睛……
我蒙胧地看出些什么,可是……我刻意忽略心底没来由的悸动,认真的与他讨论:“我懂了!你想说虽然外人觉得你很花心,实际上对你的每一段感情,你却是无比认真的吧?的确,这也是人类谈感情的另一种方式。”
“不是的!”他的表情因不被了解而痛苦。
我有些心疼,也有些生气,“到底是怎样?”气我怎么不了解他?
“我……漫努……”
“说不出来?”这样静默的与他对视,危险的感觉渐渐地淹过心中鲜有的悸动,我不能再留在这里!我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兴趣再多听。再见!”
他两手一伸,扣住我的肩,“你别走,听我把话说清楚。”
我想都没想就推开他,“不要碰我!”
“我……”他两手僵在空中,好像也被他自己吓着了。
“你敢再碰我一下的话,你信不信我到学校去告你性骚扰?”这句话是从前天他抱过我的腰之后,就准备好了的。
他低着头,深吸了两口气;鼓足了勇气才又开口:“漫努,我对你……”他不自主地想握住我的手。
我尖声斥断他的话与他的动作,“你该了解我的个性!我会告到底的!”
“为什么?难道因为我是你的老师?”他因懊恼而有些怒气。
“我讨厌老师!”我真的讨厌老师!
“是因为我是老师,所以你讨厌我;还是即使我不是老师,你也讨厌我?”问这句话时,他的声音暗哑而沧桑。他到底怎么了?
我照实回答。“都是!”
当初听说电脑老师要来,便没什么期待:后来几次谈话,就觉得我要讨厌他!没有原因的,就像我喜欢章翰郎一样,真的是没有原因的。
我等了一下,打算绕过他举步下楼。才走了一步,他便拉住我的手臂,低声问道:“你喜欢那男孩什么?”
我被他扣得手臂无法动弹,“我警告你,你马上放开我,否则我说到做到!”
“告我什么?”他哑然失笑:“告我性骚扰?”
“老师,你神智不清了!”我下了一句结论。我宁愿他以玩世不恭的态度对付我,也不希望看他这么痛苦的表情。“请你放手。”我平淡的要求。他却不动,紧紧的拉着我。我于是朝他耳边嚷道:“混蛋,你放手呀!”
他先是放松了力道,然后手掌沿着我的手臂滑下来,轻握住我的手,“你说得对,我神智不清……抱歉……”他放开我。
他的一句抱歉着实扎进了我的心。我却发不出声安慰他……这种场面我完全不知如向应对。我想了一下,便往楼下奔去。
回到自己的房里,我将自己用力的摔到床上。当头撞上床上的凉席之后,耳边嗡呜了一阵;这种不适感和我紊乱的心绪很搭配。
说我讨厌殷然玺,不如说我怕他。
这几次和他说话,我隐隐约约的总感觉到了什么。
感觉和他之间似乎有比他人更深一层的联系,却又与别人有层不一样的隔阂。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种诡异的情愫滋生——是他对我?还是我对他?
不可能的!我坐了起来。我怎么会思考起我和他之间的可能性?他身处在成人的世界,那个世界对我而言既陌生又遥远,我还没准备好去接触那个世界的人……
危险……是觉得好不容易将差点交给章翰郎的心收回,在还没好好重整心情前,不该又胡里胡涂的爱上别人的危机意识吗?
不会的,我不会再这么傻的一味的把感情投注到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第六章
期中考过后,科里的大事就是一年一度的英文话剧比赛。
我脚挂在桌底的横杠上,半翘着椅子,一晃一晃的在心里默背自己的台词,顺道再仔细思考某些细节的演法。
有时候台上讲课的殷然玺的声音,会把我的思绪截到千里之外。
看着他拿着粉笔流畅的在黑板上写字,一边作讲解时,我不禁想起他在课堂之外的各种面貌——当他伴在他女朋友身旁时、当他在校外工作时、当他和我嬉笑怒骂时、当他那夜在顶楼,神伤的想表达些什么时……
我发觉我无法确切的、肯定在我脑海里的这些影像真的是殷然玺。我常常会觉得和殷然玺有过的每一段对话,其实都只是梦境里发生的事:他对我而言,就像是其他老师一样,除却学生与教授的关系以外,没什么多余的牵连。
但是,又觉得和他之间,总该多点什么……
自从园游会那晚之后,我未在教室之外和他碰过面;也许他刻意避开我,也许因为排戏的关系,我的坐息和以前不一样,便没有再在电梯间里遇见他。而担任讲师的他,自然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两堂课下来,连一眼也没有看过我。
我在意吗?在意什么呢?
我敲敲头,敲回飘远的思绪。两脚回到地上,椅子同时弄正;我两手撑着下巴,低头看剧本。
这出长仅二十分钟的戏,我早已熟稔到不能再熟稔了。现在一次又一次反覆在脑中推演,主要是假想各种临场问题的发生及应对方法,确保到时候不会有任何差错。
戏里其他的演员都还好,都能称职的演出各自的角色。
而且这次演出还得到了全班的支持。我们分别在英文会话课与商用英文书信课时,在教室后头演了两次,班上同学给予我们热烈的掌声。而当英会老师拐弯抹角批评我们的剧本太粗糙、太简易时,班上竟有人帮我们反驳,指出真正的英文话剧就该这样,让每个人都看得懂。当时的感动真难以言喻,没想到同班几年下来,大家到底还是有情谊存在的。
发觉自己又想远了时,我又敲敲头。抬眼看了殷然玺一下,他正叫大家将课本翻到某一页,我低头翻着课本时……
“啊!”突然有一只怪东西平空而降,我惊叫了一声。捂着胸口,定眼一看,是一只几可乱真的塑胶蟑螂。
旁边的姜美祯和再过去的龚信文,都咬着下唇强忍着笑;不用想也知道是他们的恶作剧。随着刚才惧意而来的当然是怒气,我鼓起两腮,怒瞪着他们两人。
“有什么事吗?”台上传来殷然玺的询问声。
我看着殷然玺,他冰冷的表情一如其他老师对待不安静听课的学生一样,一脸责怪。我怔了一下,食指反指着自己,瞠大眼、半张着口,佯装无辜的摇摇头。
旁边两个被我逗得忍不住趴在桌上笑。
殷然玺和我对视了数秒,眸中不知闪过了什么,我还没看清楚,他便继续讲课。
我打心中窜起一股闷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桌上的假蟑螂轻轻一丢;旁边两个人瞪大眼,不相信我竟然会这么大胆的捣乱……
而当假蟑螂被丢出去,我的手停在半空中,还没来得及收回时,我发现殷然玺两眼正如冰柱般,迸射着寒光看着我……
喔哦——我心中响起“不妙”的警铃声。
手才刚放下,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在整个教室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