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薇,你跑哪儿去了?”林思聪的声音不客气的侵袭耳膜,“今晚还有三本打样要看,你就这么跑出去?”
“下班时间了,老板。”绿香还是止不住全身愤怒的颤抖。
“下班?这三本明天要赶印刷厂呢!你把进度拖慢这么多……”听着思聪的大嚷大叫,绿香再也忍不住了,“我受够了!一个月五本书,你当我是驴子还是牛?不要每一本给我一个礼拜一切搞定,就算是电脑也会当机,我不是你家生奴才!现在是下班时间,你再继续骚扰我,我马上告劳工局!”用力按掉手机,拳头握得紧紧的。
培文尽快赶来,把车子往咖啡厅门口一丢,管他会不会拖吊。
他看到向来神气的罗美薇紧握着双手,嘴唇被自己咬得一片通红,眼睛都是血丝,却没有哭。
轻轻松开她的手,那片黑掉的指甲还是乌青着。嘴唇咬破了,还有一点点血。
“美薇,想哭就哭吧。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他轻轻的说。
她忍了一下子,豆大的眼泪沉重的落在桌子上,不出声的哭着,饱含着怒气和悲伤。培文把她揽进怀里。
“那不是真的。”她抽泣着。
“我知道。”
“一定那该死的王八蛋,前夫……绿香的前夫说的!”
“的确他们采访了宋鸿辉。点子是从他那边来的。”替她擦擦眼泪,“美薇,很多时候,朋友不见得永远都是朋友。几时化敌为友,化友为敌,往往只有一瞬间的界限。”
“我明白。”她的眼泪不断的渗出来,“但是,离开四宝出版社,我又能去哪里呢?我没有学历,没有出版经验,只能在这个出版社当驴子。因为只有这个出版社没有我不行。”只是,这样伤害‘绿香’和‘美薇’的形象,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她不是笨人呢。大约隐约知道林思聪接受访问的时候,极尽闪躲暧昧之事,使得这篇报导更加油添醋。
“不要变成弃子。”培文轻轻提醒,她哭得浮肿的脸庞渐渐凄楚,“我很想不变成弃子。但是我……我……”我已经深陷泥淖。我的一切端赖四宝出版社。不管是薪水还是尊严。脱离了绿香‘遗稿’的光环,“罗美薇”只是个死人。
是我杀死了自己。是我该死的好奇心杀了自己。
“美薇,你还写小说吗?”送她回家,发动引擎的时候,培文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
“写。”开玩笑,写作是她的事业、生命、鸦片、特效药。怎可不写?不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杀死自己多少次,只要双手还存在,就会写写写写写。
绿香破例让男人到她家里,落魄的去淋浴时,培文在她电脑前,专心的看她的新小说。“还是有绿香的影子,”培文对着擦着头发的绿香说,“不过已经不太显。你已经是‘罗美薇’,不是‘余绿香’了。”
绿香怔怔的看着他。
“你……你你你……你都知道了……”绿香结巴起来,“你你你……你知道我就是绿……绿绿绿……”
“知道什么?”他好脾气的握住她的手,“知道你爱上我?”培文一把抱住,又吻了她。
这次吻得长一点点,绿香却花了一点时间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恢复,“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不然勒?我得这样问:‘罗美薇小姐,我有没有荣幸得到你的一吻?’如果你坚持,我是可以试着这样说,就怕你的鸡皮疙瘩。”
“不要说了!”鸡皮疙瘩已经全体复苏了。
“不要害羞嘛,我也爱上了你呢。”他作势要扑过去,绿香定定的看着他,“我不是林非羽。”
这话让他的脸苍白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她。”他却拿起外套。
看吧,还是不要依赖男人的好。一句话不高兴,拿起脚就走。让依赖惯的女人慌慌失措,还怪女人不独立。绿香低着头,却没打算开口,下意识又去咬已经破皮的嘴唇。
“别咬了行不行?”绿香格掉他的手,像是浑身长满刺的警戒,“都说女人小心眼。一句话不高兴,连靠近都别想靠近。让男人看了白白心疼,还怪男人不疼她。”
“不是要走?走走走,我要睡了。”她赌气着,今天夜里已经够心烦了,不用他再添一笔。
“你和非羽有什么相像的地方?非羽冷静深沉,十几年前是什么时代?想出本书比登天还难。她一个分居的女人家,可不比现在宽容。人家知道善用自己‘声名狼藉’的特点,让出版社对她又爱又恨,她摆明了自己是坏女人,被她挑剔合约内容只敢闷声不吭回家找律师改合约,你哪里跟人家比?像个实心大萝卜,人家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兼谢谢。”他拉拉绿香的头发。
绿香把耳朵捂起来,夸张的学着萧蔷的娇态,“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被她逗得要好气又好笑,“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跟我耍什么宝?人家萧蔷大美女到你手上,成了‘城墙’了。”
“城墙有什么不好?万里长城也是城墙一砖一瓦砌的。”发现他不生气了,自己也觉得开心。
为了这开心,她又一怔,不敢细想。
看她时而笑语嫣然,时而魂不守舍。能这样把心情都表现在脸上的女人,实在天真的不多见。
“别说得我好像三岁小孩好不?什么天真?”绿香抗议着,培文笑笑,搂着她。绿香累极了,也伏在他怀里动也不动。
细看就知道,她和非羽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非羽深沉善攻心计,这个笨蛋女作家只能捏把汗用小说家说谎的专长圆着生活的谎,还总是得脸红。非羽谨慎异常,“罗美薇”就笨多了。这个偷天换日的计谋断然不会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非羽……非羽是那种每走一步都推算到百步之外的高手。不管是爱情还是事业,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连对我都极用心计呢,他苦笑,她的推测正确。那种熔浆似爱情的的痛了他十几年的光阴,遇到怎样的女子就如白开水般无味。
只剩下她下的蛊毒深深的刻在记忆里,去不了。为了爱他,非羽可以放弃所有的追求者和自己摇摇欲坠的婚姻,却告诉他不过是为了自由,拿他当个上好的“挡箭牌”。但是她对培文却掏心掏肺,极尽温柔,却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为了要拿到文学奖,最后一年她根本不对外写稿,研究了纵横文学奖所有的得奖作品,整整研究了一年,然后花了五天写完就投稿。
得到了培文的真心,也得到了文学奖,在他们来不及叛逃的时候,露出胜利的微笑,“该让你自由了。”就这样结束一切。握着她冰冷仍然柔软的手,他愣愣的。她给的“自由”,像是个反讽的牢笼,反而让他从此无法忘记她。
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发现绿香安静的睡着了,微微皱眉,是因为脸颊上的泪珠。他讶异的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居然哭了,眼泪笔直的滚到绿香的脸上。“你是个傻姑娘。”培文喃喃着,“但是非羽比你聪明那么多,你却比她快乐多了。或许……”算尽机关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非羽,你反算了自己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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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着眼睛醒来,发现躺在自己床上,还盖着被子。呀,说说话就睡着了。一看钟,八点了。居然睡得这么好,着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