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窗外灿烂的晚霞发呆,她放下手里的笔,悄悄的按了按口袋里的信。
已经看了很多次了……晏庭写来的信,她都很珍惜的放在一起,用个纸盒装起来。
许大哥去金门已经半年了。这半年,他们勤于通信,总是两三天就一封。大学新鲜人的生活紧张而忙碌,但是,她仍会尽量挪出时间来回信。
转眼间,一个学期过去,寒假也结束了,许大哥原本要回台休假,却因为忙碌的文书作业,假期被拗了。
忍不住的,再次摊开他写来的信——
小郁:
再怎么排,都排不到我的假,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机会让给别人。虽然很想念台湾的亲人朋友,也很想念你,但是还是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我让另外一个同袍先休假。他这几天情绪很不稳定,似乎是女朋友要开变心了。
时间和距离是爱情的绝对杀手,过度的思念是一种侵袭性的疾病,可以侵袭掉所有的信心与爱,我在此看了大多,也听了太多,不禁庆幸,当初没有告诉她是正确的。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将对方占为己有,而是有把握给对方任何人都不能给予的幸福。
虽然我也是自私的,希望她能够等我,但是,若是有人能够给她幸福,那我只能默默的祝福,并且遗憾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
我只希望,她并没有因为我而不幸福。
小郁,现在的你,过得可好?
外岛的生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辛苦,文书作业虽然繁重,如今上手了,倒也还过得去,不要大担心。
金门的海很美,非常美,只是美得很孤寂。夜里冲杯咖啡,望着海发呆,吹吹口琴,成了一天的忙碌中惟一可以期待的时光。
你还唱《征人怨》吗?我现在把口琴练热了,下回见面,我帮你伴奏。上回,你只唱了第一段,我想听你唱第二段。上封信你告诉我,社团的学长跟你示爱,虽然后来发现他是同性恋……但我想,他并不是因为你像男生才想跟你在一起,而是因为,小郁就是小郁,跟性别一点关系也没有。
被告白应该觉得高兴且感谢,就算不能接受。
呵,我大概在替自己留后路吧。我担心,等我能够面对面跟她告白时,对方会觉得无法接受,甚至因而失去这个朋友,那会让我感到黯然。
也请你相信自己独特的魅力吧。在我眼中的小郁,是个特别的少女,不要被别人的眼光影响了。
天冷了,多穿点衣服。请代我向老师问候,我并没有荒废书法。
一切保重。
随信附上我写的书法,你若还喜欢,就留着吧。
晏庭
泽郁望着墙上裱挂起来的“绿郁之森”四个大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样温柔的许大哥,这样的关心爱护……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她笑了起来,摇摇头。傻乎乎的想什么?许大哥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而她……只是许大哥的“小妹妹”。
这样的位置就够了。
明天就要开学了,她怕被小曦她们笑,决定把这幅字留在家里,不带去宿舍。
能够被了解,是一种甜蜜的感觉,她决定要好好的珍惜。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够了。
好不容易,晏庭终于休假回到台湾,不巧泽郁的父亲带队出国比赛武术,泽郁也跟着去帮忙打理琐事,两人就这样错过了。
虽然泽郁早已写信跟他说过了,他也努力的想赶在泽郁出国前回到台湾,但是机场因为豪雨暂时关闭,等他回到台湾,泽郁搭的飞机也刚好起飞。
抹了抹脸,他疲惫的放下行李,看着灰暗的天际。起码,他们望着的,是同一个天空。
这个假期,变得漫长而无聊,他提不起劲做任何事情,整天都窝在家里发呆。
回来了三天,这才想到要去探望书法老师。
这位优雅的老先生依旧在宗祠外的榕树下摆着棋局,看见他,神色淡然,像是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坐,下一盘吧。”
他的围棋段数非常粗浅,本想推辞,但是老先生已经将原本的棋局撤掉,开始抓子了。
也好。不然漫漫长日,他还能做什么?除了想念小郁之外。
虽然老师让他,他还是输得一塌糊涂。不过他很心平气和,只是笑笑的谢谢老师的指教。
“你真的知道我在教你什么?”老先生抚了抚美髯,“只守怯攻,举棋不定。虽然谨慎,也不该这样拘泥。”
这话狠狠地扎了他一下,他迟疑的抬头看看这位历经风霜的老先生。
“……时候还没有到。”他说。
老先生只是微笑,“进来喝茶吧。”
跟着老先生进屋,他想探问泽郁的近况,可老先生似乎存心捉弄他,总是巧妙的路过这个话题。
他终于沉不住气,“老师,小郁最近到底怎么样?”
“这该问你,何须问我?”老先生笑吟吟的喝了口茶。
晏庭狼狈的红了脸,低头猛喝茶。“……一切随缘。”
老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喜欢一个人……不是霸占着她就行了。”安静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
老先生呵呵的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感情的事呵,真是教人捉摸不定哪。
一年十个月的时间说长实在很长,但是一天挨着一天的过,居然也到尽头了。
泽郁翻着收在纸盒里的信,每一封都用铅笔编号,已标到了两百零二号。再过一个月,许大哥就回来了。
这段时间,许大哥都没再回台湾。这么长的时间,许大哥只回来过台湾一次,而那次她又出国去了,刚好错过。
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正在沉思时,房门霍地被打开,她慌忙将纸盒藏在身后,红着脸跟鲁莽闯进来的表姐相对。
“表姐……你要进来也先敲个门嘛。”她抗议。
“唷,我刚刚敲到手都酸了,你还说我没敲门?”表姐梅茵好玩的看着她,“阿姨叫我们吃饭了。”她坏坏的看着泽郁,坐到她旁边,“期中考若考《许氏书信》,小郁大概会破满分吧?”
“表……表姐,你在说什么?”她心虚的想藏起纸盒。从小就对这个表姐没办法,本来打定主意绝对不提许大哥的,偏偏这个调皮的表姐总是可以套出她的话来。
哎哎,大学那么多间,为什么表姐偏偏会到同一所大学当助教呢?当初听到表姐要来自己念的大学当助教,她的心就凉了半截,后来表姐干脆住到她家来了,更是永无宁日。
“我在说啥?我在说……可爱的小郁终于也动了少女的心思。”梅茵笑了起来。
“没有那回事啦!”她生气了,“表姐,你不要胡说!我跟许大哥只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我……我……”将头一扭,她原本温和的脸庞涌上薄怒,气质不似少女的羞涩,反而有种少年的愠怒。
“真是……好可爱唷——”梅茵一把搂住她,惹得她哇哇大叫。“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不敢承认啊?”
“我只是把他当哥哥一样敬爱,再说……许大哥已经有心上人了。”
“啧,死会都可以活标了,为什么不能横刀夺爱?”梅茵一个弹指弹向她额头,“死脑筋,哪个男人会写上两百零三封信给一个没好感的女生?吃饱太闲啊?”她晃晃手里刚收到的信。
泽郁沉下脸,一掌连排带推,想将表姐手里的信抢过来。同样也学武的梅茵笑嘻嘻的反手黏了上来,两个人越打越顺,在小小的房间里对打起来。毕竟是女孩子,招式利落简洁,处于狭小的空间内,竟没碰掉任何东西,招式一触即离,嬉闹的成分多些,但都相同的好看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