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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感受不到众人眼光扫射,蓝色眼眸满是迷醉,右手捂著心口,对著女子方才离去的方向悠悠地唱起歌来,那是他的「家乡情歌」,一长串的蛮话,除他自己以外没人听得明白。

  「天啊,这小子又要念咒,拜托谁去把他的嘴捂起来吧!」

  众人哀号,又是一番斗嘴。

  此时,眠风静静步至船头,将手中之物递上前。



  「灿爷,这是那苗族姑娘之物,该如何处置才好?」

  望住眠风掌心一只银环耳饰,容灿稍缓的眉再次皱起,那苗女以巧劲将它扫回,他并不接下,任它嵌在後头桅竿上,他的小厮却将它取来。

  「丢了。」烦。一口恶气梗在胸臆。他知道她的底,心头加倍厌烦,从没谁如此捉弄过他,之前的较量,自己武艺虽然犹胜於她,却占不了半点上风,比起心思狡黠、机警灵敏,那名苗女教人印象深刻。

  他衣袖轻扬,气劲卷起躺在眠风掌上的银环,那耳饰抛高起来,以顺畅的弧度落入江水之中。

  第二章--此间乾坤复乾坤

  过三峡又行两日,行船已至两湖地带。



  此次入内地,收得一批锡铁兵器,需尽速运往阎王寨,因此,漕帮众人下船补足民生用品,停留半日便继续乘船而下。

  但容灿却上不了船。

  在四川云阳与金鞭霞袖交手之时,他赤手空拳抓握对方长鞭,当下微觉掌心刺麻,未有多想,待入夜,身躯竟开始发烫,曾紧握金鞭的右手掌心浮肿淤黑,分明是中毒迹象。

  滇门擅使毒,天下皆知。於自身兵器上涂毒,原为江湖人士所不齿,但滇门行事作风向来随心所欲,视武林道德为无物,与之交手,容灿尚不知对方来历,见她身著苗族衣饰,亦要自己提高警觉,未料及那毒无色无味,入肤无痛无感,稍觉刺麻时已深植血肉之中。

  洞庭湖上,支流分杂,一只小舟划入偏僻水域,撑篙之人如识途老马般在愈趋狭浅的水面上缓行,过了两岸垂杨,一处以竹搭建的庭阁展现在前。

  舟上,手摇书处的白衣男子静静开口:「五哥已得知消息,正由东北赶来,这临水竹阁极是偏僻,别具清雅韵味,三哥可趁此好生休养。」他撩开拂至颊边的黑发,朝掌舟的少年微笑,「眠风留此为你打点一切,大船上的弟兄有张胡子和青天月领著,待此安顿好,我也会前去与之会合,三哥毋需挂心。」

  峻容依旧,眉心泛黑,两日来的毒素侵袭,容灿目光炯然有神,脸色却难掩灰败。「这点伤碍不了事的,我可运功自行逼出毒素,何需让星魂赶来?」他话中之人便是阎王寨结义兄弟中排行老五的李星魂,精通医术,江湖上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人称「回春手」。

  「此毒甚是怪奇,三哥虽可自行逼出,但必定大伤元气,五哥那匹宝马可日行千里,明晚准能抵达两湖,他一到,这点毒还作得了怪吗?你就在竹阁静心等待,岂不甚好?」

  以往,船务皆是由容灿全程指挥,但这次意外来得突然,他不将毒伤放在眼里,仍要领著众人顺流而下,最後是让船上弟兄「冷言冷语」地赶下来--

  说他受了伤还随船而下,这个不能做,那个也帮不上忙,比一颗胖白馒头还不如,馒头还可以拿来填肚子,而他只会浪费船粮。

  又说他受了伤武功徒留招式、内力十去七八,若半途遇上什么状况,危急时刻,旁人还得费心照料。

  还说他受了伤面容灰败、面黄肌瘦、面无人色,瞧了让人心烦。

  一堆荒谬的说词,然後是青天月和张胡子连手夹攻,他终是被丢下大船。

  容灿自是清楚一干弟兄的用意,可心中也暗自思量,待伤痊愈,正是他重立威信之时,要痛揍每个对他「冷言冷语」的人,这群家伙敢如此待他,当真生活过得太安逸,太久没见他发飙了。

  小舟抵到岸边,宋玉郎收起扇子率先跃出,身形潇洒地落在竹阁廊下,容灿与眠风跟在後头,这动作之於容灿本是雕虫小技,但此刻提气跃动时,胸口竟觉一阵紧窒,险些难以呼吸。

  「三哥!小心!」

  「灿爷--」

  宋玉郎与眠风双双扶住步伐虚浮的人,脸有忧色。

  「我没事,不必惊慌。」待晕眩感觉消失,容灿苦笑了笑。

  眠风见状,义愤填膺地道:「这个金鞭霞袖真是坏透了,怎么说咱们也阴错阳差地帮了她的忙,为了她,还莫名其妙同玄风堂结下梁子,她强夺咱们的火药也就算了,竟对灿爷下毒,简直是、简直是恩将仇报嘛!」年轻的脸庞气得红通通的。

  容灿忽地朗声大笑,拍拍少年头顶,「咱们向来有仇报仇、以牙还牙,你莫要忘记。」

  毒素未能拆损他的精神,笑音歇止,嘴角仍淡淡上扬,似是有所思量。

  ☆  ☆  ☆

  宋玉郎本待明日再走,无奈容灿挂心大船上的那批兵器,要顾及漕帮众弟兄的安全、以及兵器可否顺利抵达阎王寨。为此,他催促宋玉郎尽速起程,与船上弟兄会合。

  白日,眠风撑舟送宋玉郎出去,顺道买足粮食用品,回来後又张罗了一顿晚饭,容灿瞧他著实累了,早早要他休息,眠风还想打著精神,偏偏呵欠连连,终於在竹阁後头的小轩睡下了。

  时序正值夏末,入夜後的竹阁蛙鸣虫吟,舒爽的风由水面送来,夹带林间土壤的草腥味,扫除所有燥意。

  容灿选择临水的一间轩房住下,曲肱而枕半卧在躺椅上,由拉起竹帏的窗子望去,一轮明月悬於夜空,月光皎洁,倒映在水面上摇曳生姿。

  此景此际,最适於以美酒邀月,与知己畅谈,可惜竹阁中没有备酒,伴在身边仅是自己的黑影,如今是要辜负这良辰美景了。

  容灿自嘲苦笑,合眼入眠,虫声唧唧,他下意识侧耳倾听--

  刚开始是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不像是歌,又好像是歌,如叹息、如男女交合时的呻吟,听在耳里,心血不由得沸腾。忽而音调一转,似远若近,似真若假,浓腻中别有清柔转合,呢喃中宛如梦境。

  瞬间,一张狡狯面容闪过脑海。

  睁开双眼,容灿猛地由躺椅上坐起,未加外衣,人已赶至竹阁檐廊之下。

  女子坐在廊边,她的勾角花鞋随意丢著,一双赤足浸在水中轻轻撩拨,如脂的月光镶在毫无遮掩的小腿肚上,蜜般的肌肤泛著柔光,似能掐出水来。

  这一瞬间,容灿有些恍神,胸部彷佛受到重捶,他抚了抚心口保深呼吸,记起自己体内毒素未愈,更记起罪魁祸首便在眼前。

  「我把你吵啦?」她侧过娇颜,对住他笑,双足仍打著水波。「我在唱歌,很喜欢唱歌,我可以一曲接著一曲唱下去,唱到太阳出来了为止。」

  她的歌是苗族曲调,也可能融合其他各部族,音调浓腻无方,应是情人之间的对答呢喃,容灿听在耳中虽无一字可辨,但就歌声之温柔委婉,亦能猜测得出。

  情歌--容灿想箸,心头不禁一荡,随即又思及首次相遇,她大胆的言语与媚态,登时反感又升,不知她的情歌为多少男子唱过。

  「你来这里做什麽?」他斜倚门边,沉声问。

  「我来瞧你死透了没。」她的眼如同天边明亮的星辰,在夜色中晶莹闪烁,带著点愉悦,带著点顽皮。「别谈这个了,瞧,我带了好酒来呢,既然武艺胜不了你,我同你比酒量、比酒胆。」她武艺略逊一筹,却是虽败犹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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