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情人之间的亲昵举止,在他们两人身上都见不著。事实上,刚才他碰她的脸颊,已经是最「火热」的尺度了。
无可否认,他的绅士和不躁进,消除了她许多心理压力。她喜爱张行恩,愿意和他成为亲密的情侣——若他不反对的话——然而,肌肤之亲仍是她不习惯的事,她需要多一点时间调整自己。
而他,他总是那样体贴却深沉,所以她常常搞不懂,他所做的一些事只是恰好切合她的需要,或是他有心如此。
无论他们之间的进展如何,锺家父女显然有了自己的想法。於是祯绮故意对他回避不见,而锺董虽然尴尬,也不知该如何劝导女儿。
平心而言,祯绮的举动已经算极有风度了。她不想落下一个「公私不分」的恶名,唯有采用眼不见、心不烦的方法来回避。同为女人,蔚蔚很能体会她的感觉。
有一度,她很想叫他脱离锺家父女,去她父亲公司上班。但是再蠢的女人也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就是两人断减的开始。
他如果是一个寻找登天捷径的男人,早就娶了锺祯绮,不必抓他妹妹来当挡箭牌,更不可能轮到她来献策。
「你该一起来吗?」张行恩偏著头问。
他不是问[ 想不想] ,而是「该不该」,让这个问题显得额外有深意。
一如以往,他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若不说,别人也不会懂。爱上一个这麽迷离的男人,其实是很自讨苦吃的。
不过,她就是爱,
「你也一起来吧。」他终於决定道。
这时,蔚蔚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屏著呼吸。
车子又重新发动,加进扰攘的热潮里。
隔不了多久,她又开始偷瞄他了,脑中无可止抑地寻想著。
想著过去,想著未来;想著暗恋与单恋,想著心心相属的美景;想著春波碧草,相对洛红衣;想到最後,脸都红了。
哎哎,又作白日梦,她拍拍脑袋,丢脸地轻轻吐了下舌尖。
第六章
「宝如电通」展开最新一波的人事及组织变动。
异动後的组织权责画分得更仔细。原本,行销部是由「营业处」、「公关处」结合而成,在新版的组织架构里,这两处升格为两个独立部门——行销营业部和公关部。公关部的主管顺势拔升为公关部经理,而让众人意外的是,大小姐从原本的工程部转任行销营业部经理。工程部则由收假上班的原任经理继续接手。
那麽,大老板的爱将张行恩呢?当然是升官了!
张行恩由原先的行销部经理,升格为协理,成为大小姐的顶头上司。办公室也由原先的十二楼,迁至董事长所在的十四楼。
「陈秘书,这些公文是要送给协理签名的。」十二楼的老同事小宋,兴匆匆地踏入新办公室。
「谢谢。」陈秘书礼貌地接过来。
「哇,新办公室更气派!」小宋欣羡地环视一圈。
张行恩更升一级,虽然和他们的距离远了,原行销部的同仁依然觉得与有荣焉。自己的主子加官晋爵,底下的人走起路来也跟著有风嘛!
蔚蔚和陈秘书听见他的话,只能相视苦笑。
外表是更气派了,个中酸甜苦辣,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明升实降,讲穿了就是这麽回事儿。
名义上,大小姐的工作内容必须向张协理负责,公文也必须呈到他这儿来签署。但是,她有没有真的照做,陈秘书和蔚蔚最清楚。所有公文,高兴送上来就送上来,不高兴送的,大小姐以一句[ 这种小事我们自已解决就行了,不必上达天听」来搪塞,谁也奈何她不得。
从张行恩「升官」的这一个月来,行销营业部的大小主管只和他开过一次会,此後就再也无消无息。尤其办公室又隔了几层,除非他们由自己下楼走动,否则根本不会知道十二楼在做什麽。
原本以为董事长会对大小姐的偏私加以处置,可一个月下来,她们都失望了。
「不识好歹」的张行恩,显然是失宠了。
「对不起,我们还要忙,不陪你聊了。」陈秘书淡淡一句话,送走了小宋。
蔚蔚突然深叹了口气。
「怎麽了?」陈秘书好笑地望著她。方才说忙只是藉口,其责她们两人闲得还会互相比谁的「踩地雷」玩得比较快。
「我觉得都是我的错……」她郁郁翻动桌上的文件。
「为什麽?」
蔚蔚不知该怎麽说。印象中,陈秘书好像对她的「痴心妄想」不太苟同,她没有勇气说出,是因为自己介入,才让张行恩在锺氏父女心中失宠。
「你想太多了。大小姐那头我不敢说,但是董事长并非一个小家子气的人。若他心中真对协理生了嫌隙,必定是出於其他更重要的理由,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这间办公室平常就只有三个人,出出入入陈秘书全看在眼里,当然了解她的言外之意。
之前以冷眼款待蔚蔚,是担心她剃头担子一头热,情郎没追成,由自己先被淋一头冷水。於情於理,陈秘书都不愿儿这年轻女孩儿受伤。如今,郎有情,妹有意,男未婚,女未嫁,她山口然是乐观其成。
「真的?」听她这麽一说,蔚蔚的心稍微舒坦一些了
可是,愤怒感随即占住了心田。心上人有才有德,却被姓锺的父女这样折辱,真教人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又在说谁的八卦了?」优闲的问句从门口飞过来。
两个女人吓了一大跳,赶快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协理……这里有几份传真等您过目。」陈秘书尴尬极了。
张行恩微微一笑,顺手接过来,往办公室内走。
「陈秘书,麻烦你帮我找出[ 湘友] 的所有档案;蔚蔚,你进来一下.]
「是。」
陈秘书偷偷向她扮个苦脸,蔚蔚回了她相同的表情,拿起笔记本走进去。
他一如平常,口述了几封信,要她记下来。
她埋头苦写,记著记著,突然悲从中来,一颗颗水珠晕开了蓝色笔迹。
张行恩打住声音,「怎麽好端端的,忽然哭了?」
她轻轻摇头,不敢抬起来。
他绕过办公桌,在她这一侧坐下,鞋尖触著她的鞋尖。
「抬头,看著我。」他轻声要求。
一个红红的鼻尖对上他。
「你现在辞职好不好?不要待在[ 实如电通] 了,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著你。」
「为什麽?」
这还用问吗? 她无助地扬扬笔记本,心口发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他能处理的事情,竟然只是回一些感谢函,拟几封问候信。前阵子听他说要到美国去,说真的,她看不出来公司有任何地方需要派他到美国公干。龙困浅滩,简直是莫大的屈辱。
张行恩看她玉泪似珍珠,一滴一滴地滑落面颊,内心深处,有一种被触碰的温存。
「好,就算辞职,我该如何向董事长提出呢?」他柔声反问。
「当然就说你有更好的发展啊!」她不觉得辞职走人是多麽困难的事。
[再好的发展,比得上[ 宾如电通] 的协理一职吗?」他反问。
蔚蔚顿住。的确,「实如」的协理总共也只有两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时要找到同它比的职位,恐怕不太容易。
「难道所有台湾的高级主管都不能离职吗?」她不服气。
「当然可以,但是要走得有原因,够漂亮。」他看她还是一脸半知半解,叹了口气,乾脆把局面分析个清楚。「董事长升我为协理,警告的意味大於冷冻的意味。他的目的在让我明白,这个[协理] 能坐得货真价实,也能坐领乾薪,直到我自己拗不下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