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湘儿、湘儿……
他锥心的无声唤着,却再也盼不到她柔情的回应。
悲哀的是,他甚至不能怨她,因为是他亲手将她推向狄傲辰。如今看着她投向别的男人怀抱,而他却只能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独自一个人品尝噬心的悔恨。
手劲无意识地加重,折下不堪摧残的树枝,任它尖锐的剌入掌心。
他需要狠狠的狂醉一场,麻痹再也承载不了的身心,否则,他会疯掉,他一定会!
当远方的火光熄灭,他闭了闭眼,揪住痛绝的心,僵直着身躯离去,再多留片刻,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多可怕的事!
于是,他也没见着在他转身之后,狄傲辰也跟着离开新房。
二十七年岁月,他不曾这么疯狂过!
饮尽了所有能喝的酒,让自己醉死在酒乡中,如果不醉,他就会想起太多的事,包括他和湘影浓情缱绻的过往,以及她此刻正躺在别的男人身下,任其怜爱……
不!他抱着头,有如负伤的野兽,哀鸣着鲜血淋漓的创痛。
他害怕思考,那会令他崩溃!
狂饮着烈酒,想任热辣的酒气吞噬身心,夺去神志,那么他就再也不用承受这生不如死的折磨,这已是他如今唯一能期盼的。
可是,为什么就连这渺小的乞求都不让他达成?
他的心好痛、好痛,无法吸呼,一寸寸侵蚀骨血,再也平息不了了。
他痛苦得只想死!
跌跌撞撞冲出房门,他一路直闯全宅最幽静的院落。
夜深了又怎样,他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大大小小的声响,惊动了汤婉晴。她反感地轻颦秀眉,看着眼前烂醉的酒鬼。
石莫怀扯出凄怆的笑,无所谓了,再怎么冰冷的眼神,都伤不了他了,因为,他的心早已支离破碎。
“你不是要我痛不欲生吗?我成全你!你的目的达到了,这是否能让你稍稍满意呢?”
“你疯言疯语什么?出去!”她冷凝着脸,不带感情地道。
“你知道我的心清醒得很!”他步伐不稳的退了几步,“我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这够不够偿还我所亏欠你的一切?可以停止怨恨我了吗?还是你真的要我死无葬身之地?你说啊!”
“我再说一遍,滚出去,石莫怀,别在我这里发酒疯!”
对,这就是他的母亲,永远只会用一成不变的冷酷冻伤他。
“你到底还想要我怎样?我已经一无所有,却还换不来你的一丝谅解,如果我真的罪该万死,只要你一句话,我绝对奉陪!”手中的酒瓶砸向地面,执起其中的碎片,“你不是说你不想活了吗?告诉你,我比你更想死!反正我是死是活,都没有人在乎!”
闭上眼,两道清泪伴着腕上刺目的血痕,无声地滑落。
如果死亡能够结束一切,他是真的愿意!
毫无道理地,见着他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神色,她的心头竟为之抽动,没有多想,她挥掉他的手。
“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他凄绝的讽笑,“你够绝!”
他身躯无力地跌落,额抵着墙面,闭上眼,身心俱疲。
他真的好累、好累了,若能一睡不醒,那该有多好?
汤婉晴不由自主的靠近他,蹲身凝视陷入昏沉的容颜。
她从没认真看过他,头一回,她发现他长得和她好像、好像喔!
收不回的手,抚上那张与她肖似的面容,难解的感触似有若无的震漾她的心扉,这是第一次,她主动碰触他。
这真的是她要的吗?看他痛苦得活不下去,她又能怎样?受过的苦不会减少,那她执意伤他,为的又是什么?
这一刻,她好茫然。
“够了吧?”另一道声音由门口传来,石云峰走近他们,搀起昏睡中的儿子,临走前,他回过头,语重心长地留下一句:“如果这真的是你要的,你已经连本带利的讨回去了,该收手了。想想儿子是怎么对你的,这些年来,不管你怎么待他,他对你的敬与爱未曾少上一分,无怨亦无尤,这样的儿子,你上哪里找?”
一字一句皆敲上她的心房,激起一圈又一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想想儿子是怎么对你的……
这句话,一次又一次在她脑海回绕,勾起了太多关不住的回忆。
“娘,怀儿要学好武艺,将来好保护您,不让别人欺侮娘。”童稚的嗓音依稀又在耳畔响起,那时,他才七岁,武刀弄剑,难免带伤,然而,他却从不喊疼,也不怕吃苦,一心想让自己成为有用的人,保护他的娘亲。
有时,受了伤来找她,仰着满是渴求的小脸,希冀能得到些许温情,而她的回应却总是一回回的视若无睹,对他身上的大伤小伤漠不关心,任鲜血在她面前泛流……
有时,她陷入自己的世界浑然忘我,他会端着热汤,很心疼的看着她,怕她饿着了自己。
她却总是不耐烦的挥开他,溅洒的汤汁汤伤了彼此,他却全不在意,只忧心的问着他的娘亲疼不疼?
“怀儿是男孩子,不怕痛,但娘不行。”那时他才多大?八岁?十岁?却那么的早熟,待她好包容、好体帖。
一年又一年回溯,她的残忍在他心中烙下阴影,然而,他望着她的眼神,却是始终如一的平和清明,不怨亦不恨。
不知不觉,泪已流了满腮,纠结的疼,一寸寸蔓延到她的身心。
从新婚夜那天开始,狄傲辰从未与她同房,对于他的体帖,湘影感激在心,但他也只是淡淡的说:“你我都没那个意愿,又何须勉强?”
他很清楚湘影心中只有石莫怀,尽管她嘴里说着恨他入骨,但爱与恨,何尝不是一体两面?
至于他,对湘影一直只有兄妹情,他尊重她,即使她成了他的妻子也是一样。其实,换另一个角度来看,相敬如宾又何尝不是最完美的相处模式?
对于这一点,湘影还很善解人意的说:“你若有需要,可以找别人,没关系
的。”
男人或多或少都有需求嘛!她哪会不了解。
她还真大方。狄傲辰冷哼了声,回她一句:“我不是任飞宇。”
连这个也考虑到,她未免操太多心了。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顾虑还是有几分道理,他虽不去惹女人,难以根除的桃花劫,还是不比任飞宇少。
全怪他这张“为祸人间”的容貌,走到哪儿,“问题”就跟到哪儿,加上与他同行的是湘影,惹人注目并不意外。
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冒出好几个他连记都记不起的女人想找湘影麻烦,原因很简单,嫉妒嘛!
湘影还说,从没见过比他更会“闯祸”的男人。
他才无辜咧!那些女人根本就吃饱撑着,早八百年前比水还淡的小交集,她们却看得好像海誓山盟似的,真是无聊透顶!
结果,他们难得出谷一趟,就一路不平静到现在。
“好了啦!相公,我这个被找麻烦的人都还没抗议,你脸色摆这么臭想吓谁呀?”她扯了扯狄傲辰的衣袖,企图融化那张千年寒冰脸。
狄大公子这才垂怜地瞥她一眼,神色稍霁,“你不是要挑些布料绣线吗?净缠着我做什么?我可帮不上忙。”
“那你先笑一个,表示你不生气了。”
狄傲辰皱起眉,“顾湘影,你不要强人所难喔!”那比要了他的命更难。
“知道啦!随便说说嘛!”就知道这冰块唯一的表情就是没表情,实在不该对他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