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来办事,经过这里顺道进来问一声,没想你们做事这么俐落,这么快都赶出来了,全是成大师亲手做的对吧?」他轻声确认道。
「当然,老板特地交代的,让成大师把手边的事儿搁在一旁,得先把秦老爷要的衣裳给赶出来才行。」
真的是成大师成妤凤?那确实是晓夏的师父,她性格孤僻、不喜与人接触,当年白大海在她身处水火之中时曾助她一臂之力,换得成大师教导白晓夏双面绣为报,两人的师徒关系只有短短一年,之后一个胖得不愿出门,一个孤僻到不愿联络,关系就渐渐淡了下来。难道成大师到「金缕衣」做事了?
伙计的回话让秦老爷很满意,他喝口茶后缓声道:「我就说啊,『金缕衣』怎不到京城开店呢,非要在这个小镇做营生,太浪费成大师的手艺了。」
这话伙计答不了,只能抛出满脸笑。「秦老爷稍坐,我去将您的衣裳包好。」
「行吧,快去。」
伙计快步走到晓夏身边,将架子上一整排的十几件衣裳给包起来。
衣服是他订的?他的身材根本穿不下啊,难道他是艺术创作者,勇于设计、勇于前卫,勇于……与众不同?
或者说他是特种行业的经营者?不会,这人看起来非富即贵,身上没有沾染那种气味。
一时猜不透,晓夏干脆不猜了。
只见伙计把衣服拿到柜台旁,裁下一块方方正正的棉布,将衣服细细折叠收拾好,恭敬地递给秦老爷。
「多少钱啊?」
「能给秦老爷做衣裳是『金缕衣』的荣耀,怎么能收钱。」
「这怎么可以,在商言商,快说多少钱?」
「我就一个小伙计,怎能自做主张?如果我收下秦老爷的银子,东家回来能不把我扫地出门?秦老爷,您就饶了小的吧,家里有老有小等着我赚钱回去养呢。」
「你这小子说的什么话,好像我存了害你的坏心肠,行了,你不敢收,下回我找你们东家给就是。」
「多谢秦老爷。」
紧接着在一连串的鞠躬哈腰、感激声中,伙计把秦老爷给送出大门,看着他从街头走到街尾,才转身回铺子,一进门脸上笑容立马垮下,呸地一声,「什么狗东西。」
晓夏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噗哧一笑。做人难呐,不管是什么角色、处在什么位置,都有身不由己的那刻。
当她把挑拣好的绣线拿到柜台,这会儿再看晓夏,伙计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他将列好价钱的纸张交给她。「姑娘,你要的东西我都帮你备好了,只有这个软尺,我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我们有木尺,你要吗?」
卷尺还没发明出来吗?「行,给我一把木尺。」
说完,她发现一块薄如蝉翼的月牙色纱萝,比起刚才那些待殊款的衣裳,它飘逸却不透明。「小哥,这块布一匹要价多少?」
「十五两银子,它的量很少,我们『金缕衣』每年只能分到八匹,这是昨天进的货,今天就剩下最后一匹了。」
十五两……超贵,不过成本越贵,做出来的成品更能定位,她摸了摸布,最后一咬牙,
「帮我包起来吧。」
「好咧。」伙计大喊。真是看走眼了,他为自己的态度感到赧颜,连忙堆起更多笑容服务贵客。
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贵客啊,刚才那个,说穿了就是个打秋风的。
「姑娘,一共四十五两一百二十钱,这尾数一百二十钱我做主给你抹了,以后有任何需要,姑娘一定要上咱们『金缕衣』。」
「好的。」交代伙计将大件的布匹送到柳叶村,晓夏拿着装着小东西的包袱走出铺子,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微笑,心情好到不行。
倒不是因为伙计态度改变,而是……拍拍包袱,里面装的是她的专长和熟悉,是能给她带来成就与满足的东西。她即将在这里,踏出穿越后的第一步!
朝约定好的城门口走去,晓夏意外看见白晓瑞。
他正和一名男子说话,那人大概在二、三十岁上下,模样长得不差,眼是眼、鼻是鼻,五官颇端正,他穿着紧身蓝衣衫,贲张的肌肉显示哥哥是练过的,好一个古代猛男!
不久后两人对话完毕,男子递给白晓瑞两个十两的银锭子。
为啥给钱?白晓瑞挣来的?怎么可能!
依他的年龄、能力和疲懒品性……赚钱?哼哈,别怪她带着轻视味道,何况根据她两世的经验,平白无故的获得往往代表巨大损失即将到来。
再加上那男人看白晓瑞的眼光,让晓夏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第六感告诉她,珍爱生命就该远离。
只见男人摸摸白晓瑞脑袋、拍拍他的背,态度亲昵得令人费解,之后又在他耳边说几句话才离开,那动作……晓夏猛摇头,企图把不恰当的想像驱逐出境。
此事与晓夏无关,况且依她与二房的关系,不管她做什么都会被解读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最正确的作法,就是假装没看见,消失在浩瀚人群中。
只是身为有良知的时代好女性,她真的做不到对一个即将掉入陷阱的小屁孩无动于衷,因此不管会不会被曲解好意,她都要提出建言。
于是她来到白晓瑞跟前,问:「你一个人在这?」
「关你这死胖子什么事?」白晓瑞狠狠瞪着她。
要不是白晓夏,爹娘哪会吵架?他们不吵,娘怎会带他上外婆家?他最讨厌外婆,妪得要死,生怕被吃穷似的,餐桌上连半块肉都看不到……总而言之所有事都是白晓夏惹出来的,她就是克死自己爹娘的大灾星,现在还克到他们家来了。
「刚才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哼,你也想认识吗?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猪头猪脑猪腿猪肘子,你有什么资格?走远一点,免得恶心人。」
死屁孩,一出口就没好话,算了,提个醒就走吧,少在这里自取其辱。「好心劝你一句,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话,也不要轻易拿陌生人的东西,你已经十一岁,这种事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
「你看见了?嫉妒了?哈哈,你倒是找个肯跟你说话、给你东西的陌生人啊,就你这副丑样,下辈子吧,酸死你、嫉妒死你。」
天,这是鸡同鸭讲吗?两人频率怎么永远对不上。「我是为你好。」
「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把我们家的东西还来。」
「还?我欠你啥了?」
「房子、田地、钱,那些通通是我的,你去族长那里把东西要回来!」他说得一脸坦然。
所以二房不是算计长房财产,而是打心底认定,你家就是我家,你的就是我的,他们是天生的甲方?
彻底无言了,晓夏不废话、不自讨没趣。「再说一次,别接受陌生人的馈赠,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见她转身走开,白晓瑞指着她的背影大喊,「死胖子,你就该跟你娘一起死,就不会祸害到我们家……」
晓夏一路走、一路摇头,白大川和李氏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竟能教得这样颠倒是非、贪婪无理?
突然间,白晓瑞的声音戛然而止,晓夏不由得好奇回头。
只见陌言抓起他的衣襟,把白晓瑞提到半空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顷刻间白晓瑞脸色发白、眼泪翻落,牙关抖个不停,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再讲一次,谁是死胖子?」陌言的声音冷得像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