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恨跑上前去,要擒抓罪魁祸首,但转过墙角却看不见任何人。
正在疑惑时,背后家里住着娃儿那屋,窗棂被无形的力量猛的一撞,发出震天巨响,小娃儿经此一吓,哭得更厉害。
后来,陆续有人看到暗影,却都抓不到人,受害的人们讨论时都恨得牙痒痒。
怪事没有消停,还愈演愈烈,后来连家中没有娃儿的人也受害。
有几间屋子毫无预兆的崩塌,所幸没有人被压伤,但损失不少财货。原本以为,是屋子年久失修才崩坏,但就连新盖的店面,竟也在开幕那天轰然倾颓,吓坏店主与宾客。
店主气得头顶冒烟,跑去建造房屋的工头家质问,怀疑工序有缺漏,甚至是建材以次充好,才会晦气的在开店当天就出事。
工头盖了几十年屋子,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用的更是真材实料,性格固执寡言,把名誉看得比性命重要,被骂也没回嘴,回屋却悬梁自尽,被家人发现时已经气绝。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有人这才想到,赶去木府求姑娘。
历代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轻,但是年轻得如十六岁少女,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一分稚气的,砚城的人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心中不免猜疑,这柔弱的少女能不能承担责任,为砚城解决难事。
再见到她身旁,跟随着狂发苍衣、神色冷峻的大妖,全都胆颤心惊,惊愕得连喘息都不敢大声,更别提是说话了。
穿着宽袖绸衣的姑娘,走到铺挂白布幔帐的丧家,大妖先出手,撩开层层幔帐。他说到做到,从最小处帮她。
俏脸嫣然一笑,无声感谢。
娇小人儿走进以白布结花装饰的丧家,屋中儿子儿媳穿白麻孝衣,孙子孙女穿白苎孝衣,一身缟素的妇人,则哭跪在丈夫尸身前。
“你哭什么呢?”
她笑语如铃,在哀戚丧家的愁容中,显得很是自然,痛哭的儿孙们瞧见,伤痛情绪淡去许多,不再哭得撕心裂肺,眼中不再出泪,能够看得清晰。
妇人抬起头来,原本滴水未进,又哀伤过甚,几近昏厥的意识,因串串泪水反润,不但干哑的声带恢复,连神智也清醒。
“我丈夫死得冤枉。”
妇人说道,不知怎么的,立刻就知道她的身分,如溺水之人见到浮木,急忙抓住机会恳求。
“请姑娘为我丈夫作主。”
少女粉嫩的唇扬起。
“好。”
姑娘的笑,就如春风,扫去丧家的哀伤。
连围观人们的惊慌疑惑,也随这笑一扫而空,就连对大妖的畏惧也消弭殆尽,纷纷不由自主靠得更近,想将她的话语听得更清晰,将她的面容看得更仔细,多亏苍黑色的衣袍扬起,划出一道无形屏障,将她与众人隔开适当的距离,她才能从容行动。
“身躯虽然已经冷了,但三魂七魄还没走远,被家属的哭声羁绊。”
白嫩的指尖探出,摸了摸工头的额头,微微侧着的小脸带笑,说得很是轻松。
“你的冤枉,就自个儿来说吧!”
话才说出,死去的工头,蓦地深吸了好大一口气。
“去取些热水来,喂进他嘴里。”
姑娘说道。
儿媳抢在婆婆前,急忙冲进厨房里,再端了一碗热水出来。因为太匆忙,双手又抖得厉害,碗里的水洒出大半,送到妇人身边时剩下不多。
妇人救夫心切,端碗含了热水,俯身哺入丈夫口中。
僵冷的身躯,因这口热水,逐渐软化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下,工头睁开双眼,原本死去,如今竟然活来。
“姑娘!”
他哑声叫唤,因魂魄回体,身躯逐渐暖热。
“新开幕的店面,真是你偷工减料,才会崩塌的吗?”
她言笑晏晏,问得轻描淡写,眨动的圆亮双眸黑白分明。
“不是。”
工头慎重摇头。
“我是冤枉的。”
“就算是被冤枉,也不可寻死。”
澄澈双瞳中没有怒色,多的是怜悯。
“你死了一了百了,但旁人要是以为,你是畏罪自杀,往后瞧不起你的妻儿,你罪过岂不是更深?”
言语上的谴责,口吻并不重,但死而复生的工头,却觉得身上重得像是压了整座雪山,惭愧得无法抬头,脸几乎要埋进土里。
“我错了。”
心高气傲的工头,对少女诚挚忏悔,从魂魄到肉体完全敬服砚城的主人、木府的主人。
她笑了起来,美目盼兮,轻言柔语,没有半点屈尊俯就的态度。
“知错就好。”
得到原谅后,工头还急着戴罪立功。
“我还知道,这阵子砚城不宁,是出了什么错。”
“喔?”
她兴味盎然,看了看苍衣男人,才又说道:“你说。”
“是纸钱,纸钱出了问题。”
工头说得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我断气后,看见近几个月的新鬼们哭诉,收不到子孙烧的纸钱,实在死不如生,只能闹出事端,求得注意。”
“你穿越生死,知晓生人不知道的事。”
她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看见穿苍衣的高大身影,已经去门前取来纸钱,无言的递到面前。她甜甜一笑,接过纸钱仔细看了看,还稍稍摩擦粗糙的黄纸。
“这纸钱做得粗糙,连符文都没印得完整,难怪会引发怪事。”
“纸钱是在哪间香烛铺买的?”
她问道。
“启禀姑娘,是庇福香烛铺。”
有个男人抢着回答,还说得很是仔细:“砚城里原本还有几间香烛铺,但庇福的价压得最低,别的香烛铺不堪长久亏损,纷纷关门,庇福就成了唯一一家。”
这次,不需她说话,也不必苍衣人动手,几个人脑筋动得快,一听到问题出在纸钱,就去庇福香烛铺把店主抓来,推推嚷嚷的扭送到工头家外头,店主不甘心的大吼大叫:“你们做什么?”
店主放肆的质问,凶狠异常。
“放开我、放开我!”
柒 圆梦(2)
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是我要见你。”
神情凶恶的店主,原本还挣扎不休,险些就要挣脱,但听见这句话后,却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双腿就像被无形枷锁箝制,想站也站不起来,更别提逃离。
凶恶的神情,微微扭曲起来,泄漏恐惧。
白布结花全化为数不清的白蝶,群起翩翩飞舞,日光被蝶翅遮掩,变得柔和不再热烫刺眼。白麻白苎溜下,层层铺盖粗糙冷硬的地面。
在众人的注视中,绣着桂花的淡黄色鞋,踏过厚软的麻与苎,原本冷冷的白,都被染上暖暖的淡黄,还有桂花的香气。
她停在店主面前,递出那迭纸钱,不恼不怒,语音仍软甜醉人。
“是你粗制滥造的纸钱,惹得这几个月来新鬼不宁吗?”
店主仰望着眼前少女,纵然对异象感到畏惧,仍靠恶胆强撑不肯承认,硬是不肯松口,还企图辩驳:“只有这迭印得不完整,最多再补,或是退钱。至于以往那些,都已经烧尽了,怎能诬赖我?”
死无对证,又看她是柔弱少女,他狡辩得一点都不心虚。
“你胆子真大,趁着砚城改换责任者,觑了作恶的机会,赚得许多不义之财。”
她仍红唇弯弯,莞尔一笑。
“既然没有物证,要让你心服口服,只能当面对质。”
此话一出,别说是店主,众人都讶然。
人鬼殊途,受害的新鬼如何能现身对质?
她望向一旁,绸衣宽袖下的小手抬起,指尖白晰得犹如发光。不需要开口,澄澈双眸望去,大妖即刻往前一步,与她贴身而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