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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睡得太久,连眼睛都睡坏了吗?”她罕见的没有戏弄他,指着那片鳞,轻喘几口气,才能再说:“这不是鱼鳞,是蛇鳞。”

  他全身僵硬,药布全都松开,珍藏的红鳞都落下,在脚边铺开一圈,像柔软的、难以挣脱的绳——不,是蛇!

  真的是蛇鳞,红色的蛇,不是红鲤鱼的鳞!

  他盲目得可笑,堂堂龙神竟连蛇鳞跟鱼鳞都分辨不出,还急匆匆的赶来要人,脸都丢光了。



  只是,神魂都不在了,脸面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人死了就死了,你还要念什么?”姑娘的语音冷淡,像是冰锥似的,戳进他没有防备的心。

  误以为红鳞是红鲤鱼归来的证据,消弭的怒火,这时再度冲涌溃堤,他咬紧牙关,龙火却从七窍喷出,想狠狠的咬碎什么,是人、是鬼、是妖或是魔,或者是最最最硬的雪山都好——

  现在,他最想咬碎的,是冷言冷语的姑娘!

  “她是为我而死的!”他痛吼。

  “那又如何?”姑娘质问。“她活着的时候,你看过她一眼吗?她死了就变得重要了吗?”



  “我爱她!”他吼的更大声,震动整个大厅,墙被震得碎裂,斑驳的纷纷落下,原处只剩虚空,幻象濒临消失。

  姑娘剧烈咳喘,单薄的双肩抖动,惨白的嘴里咳吐出鲜血,沾在绸衣上淡开成花,落到地上也成了一株花,但花色都很淡。

  木府在震动、砚城也在震动,许多力量也蠢蠢欲动。

  雷刚拍抚着姑娘的背,万般不忍。

  “别说了!”

  姑娘摇摇头,擦拭着唇瓣,半撑起身体,发鬓都有些乱。即使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她也不太能支撑了。

  “公子作乱后,我休养虽然已经数个月,但是始终没有痊愈,最是需要你。”清脆的声音愈来愈衰微,泄漏她隐藏的虚弱。“但是,这些日子里,因为你怠惰,卖羊的苏家,全家人都成了真菌宿主;

  乌贼骗去土地与房屋,原本的人与非人都失去住处;

  做纸的蔡家媳妇小婉,被鹦鹉妖拐走,如今不见人影;

  盐妖作乱,许多男女被夺去内脏骨胳脑与肉,只剩一张皮;

  玉匠方毅家的妻子珊瑚发狂,吞吃方毅了几个奴仆,邪风趁机窜入砚城,到处散播疫病,许多人与非人都病倒,你还蠢笨到把蛇鳞当鱼鳞,到我这儿来吵闹!”

  一连说了许多话,姑娘喘息不已,脚边的花无声雕谢,绸衣的花也融化,汇聚到衣角流下。

  信妖咬紧了嘴,不敢出声,但因为忍得太用力,心思反倒都浮现在身上,不断反复流动,一句一字很清晰:

  可、可是——

  那些事情,并不是因为臭泥鳅才发生的啊啊啊啊,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唉,姑娘真的伤到底气了,才会事事都怪在黑龙头上,还好我很乖。

  还好还好还好,我很乖我很乖。

  姑娘这会儿,比面对公子时还动气呢!

  “人死了就死了——”比先前虚弱的脆脆嗓音重复。

  雷刚伸出手,轻点姑娘的唇,不赞同的摇头。

  “见红不是人,是妖。”她停了停,虽然改了口,但竟然再说得更刺耳:“妖死了就死了!”

  他从来不曾如此气恨!

  龙啸涌出口,尖锐破空,双手恢复成龙爪,恼恨的要往这可恨的女人身上猛划,切划成碎片,直到变成看不见的粉末。

  “你要对我动手?你想对我对手?”姑娘纤细的、苍白的手,握着那块墨玉,手却有些抖。“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的龙鳞全都粉粉碎碎,从此真的成了泥鳅!”

  他冲动的真想一拚,就算玉石俱焚都没关系,反正现在活着,也是沉溺在梦境中,死了倒是比较干脆,还可以拉上这个可恶的女人当垫背!杀了姑娘,木府会怎么样?砚城会怎么样?他全都不在乎了!

  电光火石之间,额上的红鳞暖烫起来,像是急急的提醒。

  红鲤鱼生前,他没有听进她的一言半语。如今,红鲤鱼死后,他不能不听这残余的念,留下的一丝劝。

  倡狂的怒火,逐渐平息下来,他收回龙爪,恢复成双手垂落在两侧,不恼怒、不气恨了,却也了无生趣,但知道这条命是红鲤鱼牺牲,才换来的,所以不能死。

  姑娘还在说着,声音愈来愈弱、愈来愈断续。

  “算你识相。但是,罚你这段时间的懈怠,到每个出事的地点去巡视。每到一处,就剥下你身上的一片鳞,埋下来当惩罚,由、由——由信妖、监督——”

  黑龙去了这段时间出事的地方。

  苏家的人动也不动,连羊都僵立着,不叫不跳不跑不逃,眼瞳都是全黑。他剥下一块鳞,埋进土里去。

  之前他收拾乌贼的地方,虽然是间漂亮的房子,现在挤了很多人与非人,都是住所被骗走的。他剥下一块鳞,埋在照壁下。

  山麓上的鹦鹉石,旁边还有间屋子,空空的看不见人影。他剥下一块鳞,埋在鹦鹉石的下方。

  盐妖开立的酒店,已经空无一人。他剥下一块鳞,埋在破落的楼房角落。

  方毅家中,有许多碎散的红鳞,都是蛇鳞,里面有笑声,也有哭声。他绕了一圈,无心多管闲事,红蛇为爱发狂,他也陷溺在思念中,各有各的痛苦,一时之间有些理解。他剥下一块鳞,埋在方家门前。

  至于满城乱窜的邪风、满城飘散的红鳞、满城流传的疫病,他就一处一处的去剥鳞,再埋下。

  信妖在一旁看着,急着嚷嚷:

  “太多了太多了,笨泥鳅,不要埋那么多,你真要成泥鳅了啊!你疯了,这样处处是伤,血都止不住了啦!”

  但他不管,先前得回来的鳞片,现在全都剥得没有了,露出伤口、流下龙血。

  本来他最在乎颜面,也以英俊的容颜为傲,从姑娘手中得回鳞片,最先就贴覆到脸上,刚开始时,鳞片不够,只能贴覆一半,他还做了个精致的银面具,遮掩裸露的另一半张脸。

  现在想想,实在很愚蠢、自私,那时心里只想着自个儿,要恢复容貌、恢复能力、恢复自由,却忽略了一直守在身旁,尽心尽力奉献一切,痴情的红鲤鱼。

  如今,鳞片都没有了,他只留着额上那块红鳞。

  没有了龙鳞,他还是龙。

  一条悔不当初,心心念念着梦魂中身影的龙。

  埋完鳞片后,他回到黑龙潭旁,沉浸入幽冷的潭水中,再度闭眼做起梦来。

  梦中,才有他的红鲤鱼。

  他的见红。

  第八章 白鸟(1)

  有个叫商君的年轻男人,住在雪山的山麓。

  他的父亲是有名的猎人,每年可以打猎好几千只狐狸、水貂,不论再狡猾的狐狸,也会落入商父的陷阱,或者被射猎。

  猎来的狐狸,就由商母去杀,必须当天就宰杀,俐落扭断颈子,在从脚部慢慢往上仔细剥下皮毛,一寸寸很小心,不能有稍微破损,一旦破了价格就不好。

  剥去皮毛后狐狸或水貂,再去除内脏,下锅煮成汤,夫妻都这样吃,知道很滋补,利用得很彻底。

  商家剥的皮毛,丰润柔软、毛锋细密、光泽迷人,所以到砚城里卖,都会有很好的价格,连邻近城镇的货商,也会先付出许多银两,预定商家的皮毛,商家于是就变得很富有,在砚城的四方街附近,也买了很多房子。

  但是,虽然愈来愈富有,商母却一直没有怀孕。

  商父东西奔走,不论再贵重的药材、再难得的药方,全都不惜重金买来,但努力许久,夫妻二人都年过四十了,却还是没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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