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连霄听着听着,脸上不由自主浮起笑容,不管是在外征战的紧张,或是长途赶路的疲倦,甚至是担忧亲人的压力在这一刻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他理想中的家,其实也就这么简单。
「好了好了,这么晚了,阿侬平时这时间都是睡着的,孕妇可不能少觉。」刘氏见时候不早了,也不多打扰,确认过孙子全须全尾的回来后便打算回房睡了。
小俩口交换了一记眼神,同时想到了方才刘氏进来前的未竟之事,眼波交流间的缠绵多情,简直让刘氏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送祖母。」岳连霄用眼神告诉赵侬稍安勿躁,使转身送刘氏。
原想送到刘氏房外,不过才到了门口就被刘氏拦下。
「到这里就可以了。」刘氏的目光闪过岳连霄高大的身躯,略微瞄了眼床上还坐着的赵侬。「我说你们啊,睡觉就睡觉,可别胡来,阿侬现在肚子大了,禁不起折腾的!」
说完,成功熄了火的刘氏转身就走,却没看到自家孙儿难得红了脸,还有屋里的孙媳妇更是直接用棉被蒙住头,只觉再也无颜见人了……
第十二章 赵侬得封官职(1)
因着驿站停摆,京城的消息传不出去,但年盛华同样也得不到辽东大胜女真的消息。
岳连霄在看过赵侬后,率了五千精兵连夜赶回京畿,靠着铁柱与毛蛋的传信沟通战术,里应外合大败太原叛军。
太原总兵陶梧原还不懂京军怎么突然凶猛起来,在看到岳连霄出现时还不敢相信,最后死在了岳连霄的刀下,年盛华见大势已去,便自刎于西直门外,自始至终没能踏入皇城一步。
这个历时数个月的叛乱,终于在入冬之际完全平息。
叛乱虽是让皇城元气大伤,却也成功让皇甫晟看出了京中文武百官是人是鬼,趁机来了一次大清洗,所有年盛华爪牙下狱的下狱,砍头的砍头。
而原本就在狱中的陈赞,若不是他,驿站也不会被年盛华所控制,自然被打入叛贼一列,判了秋决,陈家族人则是流放三千里,终生不得回京。
赵侬再一个月左右就要生产,不能有任何意外,但陈氏可不是好惹的,陈家有此下场,她肯定会闹,岳连霄便决定自己先回一趟忠靖侯府,好好解决掉家中的沉疴,才能放心接赵侬回京。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是写了封信让铁柱送到了卢龙县,告知自己及京城的现状。
如今天气已经冷了,但健壮的岳连霄还是那一身戎服,不是下雪的天气,他连披风大氅都不会穿,然而当他踏入忠靖侯府时,府里的萧条气息却让他由骨子里感受到一种寒冷,相当压抑,相当难受。
那穿着牛皮战靴的长腿一迈入福寿堂,迎面就飞来一只花瓶,还是冲着岳连霄面门而来,这要砸中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反应极快地将头一偏,花瓶砰的一声打在墙面上,碎落一地。
这时候岳连霄才看清了砸人的凶手是陈氏,她不仅不在乎自己差点重伤儿子,还气势汹汹地怒吼道:「孽子!你还敢回来!」
岳连霄心如止水。「为何不敢?」
一般人知道儿子立了战功应当是引以为荣,偏偏陈氏从来不这么想,岳连霄已经对这个母亲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就算是一回来差点被花瓶砸伤,他仍然表情淡淡。
陈赞斩首、陈家流放的消息,因着陈家人的求救,陈氏在战后马上就知道了,她觉得要不是岳连霄先告发了陈赞走私,后又助京城打了胜仗,陈家也不致如此,不由愤怒得目皆尽裂,原本还算美丽的脸庞如只剩狰狞。
「你把你舅舅一家人害惨了!你这是踩着你舅舅一家的血肉加官晋爵你知不知道?」
「陈赞那是罪有应得。」岳连霄不想承认那是舅舅,连称呼都不愿叫了。
陈氏听了更是怒不可遏,又扔了一只茶杯过去,这次岳连霄没有躲,茶杯落在了身上,印下一片湿渍。
他这个行为是觉得一只茶杯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懒得再躲,却被陈氏解读为他放软了态度,于是她也深吸了口气,虽然仍用看仇人一样的目光看他,神情倒是不再那么疯狂。
「我不管,你这次一定要救你舅舅一家。」陈氏每个字都像由牙缝里挤出来,明明是在求人,那股恨意却不知从何而来。「上次你用战功替你舅舅弄了个五品官的兵部职位,这次也一样,你用战功去抵你舅舅的罪名,还有让陈家其他的族人回来!」
「娘,陈赞那是谋反,什么功劳都抵不了的。」岳连霄没打算照做,陈氏的提议简直愚昧,任何一个对政事稍懂的人都知道这不可能行得通。
谋逆造反,在每个朝代都是无庸置疑的死罪,罪无可追且足不容赦,如今只是砍了一个陈赞,其他族人流放,已是皇甫晟看在岳连霄的面子上法外开恩了。
陈氏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具都跳了一下。「你舅舅都被关在刑部大狱了,怎么可能谋反?」
「他当初会被关在大狱是罪名未定,而后年盛华造反,瘫痪了所有驿站,不仅截断战情的传递,也险些让外族攻进来。陈赞身为车驾清吏司郎中,若没有他事前替年盛华控制驿站,太原岂敢擅动?」他的目光转冷,声音也为之一沉。「娘,那就是谋反。」
但在陈氏听来,岳连霄不管说什么,只要不答应她的要求就是狡辩、就是推托,她自也有一番道理反驳。「新皇不是你表弟吗?他好歹也在边关让你照顾了几年,欠了我们岳家偌大的人情,你和他说说,他定然会同意的。」
纵然岳连霄已经将陈氏想得够自私了,却想不到她还能更自私。
「即使这可能会触怒新皇,我们家不只忠靖侯的爵位保不住,可能还会被视为同伙,祖上以忠勇仁义挣下来的荣光将荡然无存,所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全会化为乌有,你也坚持要这么做?」他定定地看着陈氏,想从她眼中看出迟疑或羞愧。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陈氏的德行,她只是目光闪了闪,接着便气急败坏地道:「皇帝是你表弟,总不会砍了你,但陈家不一样……陈家是我的亲人啊!我叫你去救你就得去,否则就是大不孝!我、我去御史台那里告你!我要入宫去敲登闻鼓!我要面圣!」
岳连霄心寒至极,「陈家是你的亲人,你不惜毁了岳家也要救陈家,难道岳家不是你的亲人?」
陈氏皱了皱眉,她确实不把岳家人当成亲人,她嫁入岳家后,丈夫长驻边关,她只能独守空闺,当了好几年的怨妇,等生了儿子后以为自己不必再伏低做小,结果还是被刘氏那老不死的压了一头,好不容易熬到边关那家伙阵亡,刘氏滚回了太原老家,居然又换成唯一听话的儿子过去边关,她想耍威风都没地耍。
她恨岳家人蹉跑她的青春美貌,岳家的光荣、岳家的未来关她什么事?至于没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这几年也搜刮了不少岳家的财物补贴到恭顺伯府,她相信他们藏得很好,只要陈赞被救出来,她就带着陈家人远走高飞,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岳家亏待了我这么多年,凭什么要我把岳家的人当成亲人?」陈氏咬牙切齿地说出了真心话。
岳连霄不再问了,闭上眼深深一叹,陈氏至今冥顽不灵,她悲惨的未来已经不是他这个儿子能挽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