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不只听得皱眉,整张老脸都皱了。「那现在年盛华准备造反了吗?」
「或许还不到时候,但我们不能再让他继续蓄积力量,非得逼得他有所反应才行,所以我在查看年盛华与陶梧的密函时动了点手脚,让他们知道这些秘密有人知道了。」岳连霄说着,语气有一丝的破釜沉舟。「只是这可能会连累你们……」
刘氏尚不懂会连累她们的关窍在哪儿,赵侬的脸却黑了。
「夫君启行至太原,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虽然理由是前来拜会祖母,但年盛华肯定能想到是你去调査这事偷看到了。」她说着还瞪了他一眼。
岳连霄沉重地点了点头,一脸愧疚。
刘氏也恍然大悟,没好气地瞪着孙子。「别人都是祸水东引,你倒是好,直接引到自己身上来!」
「祖母,阿侬,我本也不想这么做,但事情紧急……是我对不起你们。关于我查到的事,我已让铁柱将消息传回京里给阿晟了,阿晟自然会做好准备,可是我们在老家这里势单力薄,陶梧的人恐怕很快会找过来,我得带你们两个立刻离开。」
如果只有他那肯定不怕,但连累到刘氏及赵侬非他所愿,他也不是没想过祸水东引,但能引到哪里去?别说匆促之间这么做已经是最好处置,岳连霄一下子也想不到这一带有谁能让他嫁祸的。
「真的要走?」刘氏有些迟疑,她一把老骨头了,对赶路实在没有自信。「但我们走了其他族人怎么办?」
岳连霄早想过这个问题。「祖母,我只怕陶梧的人抓了你们两个来威胁我,至于其他族人,说起来与我们忠靖侯岳家关系都远了,只是同宗同姓而已,就算抓了他们对我也无甚威胁,甚至因为我们岳庄在地的名声好,陶梧动作太大还会引起地方百姓及官府的反弹,他们不会自找麻烦去骚扰族人的。」
「祖母,我们走吧!」赵侬突然把心一横,小脸正气凛然地开口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夫君做的事是舍弃了自己的小家,却成全了国家,他没有对不起我们,这事到哪里说出去都是英雄大义,我们只能尽全力支持他,不能拖他后腿!」
刘氏闻言一怔,突然放缓了神情,自嘲地轻笑起来。
「看来我是好日子过久,骨气都磨没了,居然还犹豫了……好吧,为免夜长梦多,我们今晚就走!」
子时,岳庄一片漆黑,岳连霄安排了两辆普通马车,一辆给赵侬及刘氏,另一辆载着鸢飞鱼跃,还有一直服侍刘氏的嬷嬷,他自己则带了几名护卫骑马护在马车旁。
女眷都换上了细棉袄子,褪去首饰,护卫们则是把软甲改穿到里层,外层的戎服也换成一般短打加上大棉袄,顶着棉帽,所有武器都不是军用的规格,就这么乔装成了镖队,冒着大雪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岳庄。
不得不说这时候下雪虽然拖延了行进的速度,却也能把他们行走的痕迹全部掩盖,待到陶梧的人来到岳庄老家抓人,应该也査不出来他们究竟从哪个方向离开,而且走了多久。
岳连霄并没有要带刘氏及赵侬回京,而是要带她们直赴永平府。
由太原至直隶最快最直接的方式便是由娘子关出,越过太行山出井径关,也就是说自太原至娘子关这一段路最是要紧,敌人无论如何都会从这里追踪而来。
等翻过太行山后就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了,悄悄地越过顺天府后,那永平府的知府庄敬强与岳连霄颇有交情,驻守于永平府的永平卫、卢龙卫及东胜左卫的卫指挥使以前还是岳连霄父亲的手下。
见到庄敬强后一切就好说了,若是年盛华真要反,他们可以集结永平府甚至河间府的兵力护卫京师,与皇甫晟里应外合,要知道永平府可是有着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山海关卫的兵力及精锐不容小觑。
因此,开始的路程相当迫切,马车行得飞快,赵侬看上去柔弱,也整天抱着汤婆子不放,身体却并无大恙,反倒是平素甚少生病的刘氏,才不过一天的功夫已经是脸色苍白,不仅茶饭难进,只要清醒着就是头昏眼花。
于是,刘氏的嬷嬷也坐到了这辆马车上,一路上皆是赵侬与嬷嬷亲侍汤药,替刘氏按摩翻身,服侍她出恭清理身体等等,谁忙着就由另一个顶替,几乎不分主仆了。
刘氏吃不下干粮,赵侬便想着办法弄些热汤稀粥的,至少让病人能维持一定的体力,不会更加虚弱。
岳连霄等人不得已略微放慢了速度,夜晚也尽量借宿在民家,避开客栈,四日之后他们终于出了娘子关,进入山区。
这个晚上便不得不露宿了,趁着夕阳还有些微光,岳连霄选择了一个林间平坦之处,停妥马车,接着众人便在四周寻柴禾,岳连霄带走了两个人,想看看这冰天雪地有没有机会掏个兔子洞什么的。
赵侬也下了马车准备做饭,虽然护卫及婢女的膳食可以自行解决,但在这种特殊时候她也不想摆什么侯爷夫人的架子,人手不够她就帮忙做饭,大家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于是就着现有的材料,赵侬与鸢飞鱼跃便忙了起来。
就在外头热火朝天的时候,马车里一直昏睡的刘氏却是醒了。
车厢里头昏暗,让人脑袋更加不清楚,她令嬷嬷将她扶坐起,盖好毯子,微微揭开了车帘,轻轻吸了一口冰冻的空气,觉得较为清醒了,就着夕阳的余晖问道:「什么时辰了?咱们在什么地方?」
嬷嬷回道:「太夫人,早上刚出了娘子关,咱们眼下在半山上,侯爷说今晚歇在这里,山上天暗得快,现在应该申时正左右。」
「阿侬呢?」刘氏与赵侬在岳庄时就益发亲近,现在更是视她为亲生孙女一样,所以也随着岳连霄一起叫她的小名。
「侯爷夫人下去做饭了。」
刘氏一叹。「这一路还真是多亏她了,我第一眼看见她时,还嫌她柔弱呢!结果柔弱的竟是我自己,还得靠她照顾。」
嬷嬷笑着道:「候爷亲自挑的媳妇儿怎么会差?」
「是啊!当初连霄说阿侬和我想像的不一样,我还不信,这不是打脸了吗?」刘氏很是感慨。「勇敢,坚强,爽朗,还生得漂亮,连霄挑的阿侬比我挑的陈氏要好上太多了。」
当年刘氏就意识到自家战功太盛,会引起皇帝忌惮,刻意挑了一个默默无闻的恭顺侯府做亲家,陈氏刚嫁过来时只是有些小家子气,但生了岳连霄之后可能觉得底气足了,所有潜藏的本性就显露出来了,自私刻薄,无理取闹,直让刘氏到现在还后悔不已。
不过,没有陈氏就没有岳连霄,所以刘氏最后选择了避让,把京城留给陈氏独大,自己躲到老家眼不见为净。
外头的夕阳又暗了一点,食物的香气渐渐传入马车,刘氏突然问道:「今儿个……该是大年三十了?」
嬷嬷算了一下,点了点头。「太夫人不说奴婢都忘了,的确是大年夜了。」
老人家都特别在意这种节日,刘氏忍不住苦笑起来。「往年这个时候咱们应该在包饺子了,羊肉馅儿的,吃的时候还得沾咱们当地的老陈醋。可是今天这光景,餐风露宿的,别说饺子,连顿团圆饭都吃不上……」
就在两个老人长吁短叹的时候,天色完全暗了,鸢飞提着油灯过来要挂在马车旁,见到刘氏已经醒了,便笑问道:「太夫人,夫人已经将晚膳做好了,全都是她掌勺的,太夫人可能下得了车一起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