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风就是雨的,霍婉清取来整齐搁在桌上的雪丝银甲就往爷的身上套。
傅松凛刚浴洗了一通,身上仅穿着里衣里裤,明日一早就得启程往北疆驰援,而今日在外头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此际的他静静坐在圆墩椅上,看着妻子绕着他打转,听着妻子喋喋不休的叨念,他内心感到平静。
妻子摊开手中的银甲靠过来,恰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一抱抱到床帏内。
“爷!”她手里的雪丝银甲被他抓走丢到床榻角落。
“现下就穿件银甲上身,本王如何与清儿亲近?”他搂着她躺下,捧着她的脸凑唇就亲。
霍婉清亦捧着他的脸,认真道:“爷别忘了自己这副身躯早就赏给我,心肝脾肺肾都是我的,你要好好保护自个儿,你允过我的。”
指腹一下下摩挈妻子的嫩颊,傅松凛目光深深,像要将她一次看个够。
“关于这一场出征,清儿已把所知道的事尽数告知,嘱咐再嘱咐,本王全都听进去了,如今的我未伤在冯尧三手中,依然身强体壮,未受旧疾缠身之苦,再加上清儿为我求得雪丝银甲护身,这一次重上战场,定然会好好地凯旋归来,你不要怕,我会没事的。”
霍婉清抿唇吞咽,试图止住那呜咽声,眸底却还是红了。
她缓了会儿才挤出声音,轻哑道:“爷要一直记住,你已非独身一人,你有我、有一双儿女,你有一个家。”上一世他对待自己总是轻忽,冻了懒得添衣,病了不肯喝药,少食少眠,她不能再允他那般“欺负”自己。
泪水到底不受控制,越想忍,却越发不能忍,热潮自有意识般地溢出眸眶,她吸吸鼻子,可怜地呜咽着——
“真想……呜……真想跟着爷一块儿去,亲兵们也是要上战场的,哪有精力顾好你?我、我……啊!不然我女扮男装,跟在你身边当一名小亲兵?我的马术还是上得了台面的,能跟得上急速行军,绯云也正当年,让它长途跑跑绝对可以。”天外飞来的这一个念头,让她整张脸蛋瞬间发亮。“好!就这样办!我马上收拾行李!”
她欲将跃起的身子被他牢牢抱住,双腿也被他一条健壮长腿横将过来稳稳压制,不允她下榻。
“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本王能任你去涉险吃苦吗?傻丫头!”他轻斥了声,叹息般又道:“你要我记住已非独身一人,本王有儿有女更有你,怎么清儿就忘记自己是两个孩子的娘?你若随本王到北疆前线,那正牙牙学语的两只娃娃真要丢给奶娘带吗?孩子离了爹又离了娘,如何是好?”
被连三问,问得霍婉清心里一阵纠紧,想着孩子怎能没有爹娘在身边,自己着实太任性,眼中又流出两行泪来。
“对不起……呜呜……”
“真是个傻丫头。”傅松凛好气也好笑,爱怜地吻去她的泪。
他嗓声比她还沙哑,嘴角轻扬——
“别去十里亭相迎。清儿不是说过,此战本王仅用三个月便扭转乾坤,三个月后恰是隆冬时节,帝京想必已白雪纷纷,你带两孩子等在十里亭,着实太冷,别去。”
她又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可我想早些见到你……”大军若回朝,他这个主帅定然直奔宫中面圣,她也仅能远远瞧他一眼罢了,但能早些见到他的人,如何都是好的。
他亲亲她,柔声道:“那就上品艺香茶馆三楼吧。凯旋归来的那一日,本王会领着兵马过东大街,清儿带孩子来迎我,可好?”
霍婉清破涕为笑,与他交颈相拥,忙不迭道:“好、好!我去茶馆迎你,但不要三楼啦,茶馆二楼才好,能居高临下也能近些将你看清楚,届时把两个孩子也带去,还要备很多很多花,把花全投给你。”
傅松凛闻言低声笑开,将怀里的人儿压向自己——
“傻丫头,乖乖等爷回家。”
尾声 诸事已安然
妻子对他一再提及的那一场重伤,果然不出傅松凛所料,事情发生在对敌时最后一场大战。
如若他前头几场战事便受重伤,那后头的事不就都不用干了,何来扭转颓势之局?
所以真有什么躲不过的明枪暗箭,仅可能在双方的大终战。
当时他们兵分三路包抄北蛮子主力,那支铁箭射来时,他双臂正高举长枪与敌人两员大将对决。
习武者,腋下无守乃为大忌,他等于卖了一个缺口给对方,那根铁箭射中他腋下两寸之处,射穿他身上的玄铁轻甲,却射不穿里边那件妻子亲手为他套上的雪丝银甲。
虽未中箭,但那疾飞的力道加上铁箭箭头既刚硬又尖锐,剧痛仍穿透薄薄的雪丝银甲,震得他险些跌落马下。
一阵激战,他的长枪连连刺穿北蛮那两员大将的胸口。
这其间他又受到铁箭暗算奇袭,但毕竟已心生警惕,那四、五支铁箭皆未近身就被他用长枪当空扫落。
解决一个又一个敌手,终于,顺藤摸瓜找到以铁箭暗算他的人——
北蛮三王子,齐星儿。
这位三王子据闻年十六,是北蛮大王最最重视的儿子,常带在身边历练,往后北蛮王位极可能由他继承,双方交战中,这位三王子就稳稳立在马车上架起的五尺高台之上,铁箭狙击,身边还有三名大汉贴身护守。
傅松凛没有杀人爱子的癖好,但见齐星儿一箭一个准儿,暗算不下他就改而击袭其他天朝将士,许多人纷纷中箭倒下。
他策马奔近,手中长枪凛凛掷飞,策马再近,拔起直立在某具屍身上的长枪,一样再用力掷飞,他连掷三次,同样一掷一个准儿,把齐星儿身边三名守卫大汉全都刺落高台。
说时迟、这时快,他胯下骏骑腾跃了下冲上高台,瞬间四蹄又稳稳落回地面,把齐星儿给踹落下来,他无一丝心软怜悯,策马纵蹄直接从这位三王子的脑袋瓜踩落下来。
大战方歇的这一晚,他简单清洗溅在面上与手上的血渍后,在自己的大帐内摊开地图,细思敌人溃逃后能退走的路线。
他的亲兵送进热羊奶和烤熟的羊腿肉,烛火炎炎,他边用小刀割食熟羊腿,边在油纸地图上标记,决定明日一早追击的方向。
今夜为何没有趁胜追击过去,就是想让对方缓一缓气儿,待余下的人马聚回窝子,方便他们一举杀个对方片甲不留。
要事确定后,他抛下沾着朱墨的狼毫笔,硬背整个靠入圈椅内,仰首让颈子搁在椅背上端,交睫养神,沉沉吁出一口气。
他想着那把险些刺进体内的铁箭。
按铁箭长度,再按当时疾射而至的劲力,那根利器从他腋下两寸刺入,绝对能从两肋之间重伤他的肺腑,不管他先前是否遭冯尧三暗算得逞,不管他是否身有旧疾,那一根铁箭袭来,就算是无病无痛、强健有力的他亦难以避开。
如果没有他家清儿为他求来那一件雪丝银甲,此际的他应该也是奄奄一息躺平在帐内。他也想着两孩子。
妻子总念叨着,说他实在偏爱女儿太多。
于他而言,闺女儿本就是生出来宠的,女娃儿的五官模样又偏似妻子多些,可爱得不得了,岂能不宠?
如今为人父,想得也长远,对男孩之所以严厉些,是因孩子将来长大成人须得撑起整个毅王府,他到底较妻子年长十二岁,按理会比妻子早离世,他若不在了,家里总要有个顶天立地的儿子维持门庭,照看娘亲和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