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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那前前后后可是女儿家弥足珍贵的八年光阴呢,霍大小姐舍得?”

  “民女愿意。民女不悔。”相较他为霍家堡所做的,她八年光阴算得上什么。

  只是年轻王爷像要在那些舅父们遣来的管事们面前作足了戏,当场淡淡又问:“那为何是二十岁?霍大小姐不想待个三年、五年就好吗?”

  她被他问得略略发怔,想也未想便答,“民女有婚约在身,二十岁到了,便得嫁人。”



  这一回换他发怔,八成没料到她会给那样的答复。

  他忽地笑了,还频频点头,像被她逗乐。

  “好!这报恩法子本王依了你,留你至二十,到时放你嫁人去。”

  她上门是来道谢的,没想到事情最终发展成这般。

  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这若是恩人讨要的报偿,她自是心甘情愿。

  于是她将霍家堡交给阿弟霍沛堂以及几位老手管事帮忙照看,单独一个去到年轻王爷身边当女使。



  头两年,霍家堡那边还须每隔两个月送一回账本进京让她过目,后来阿弟渐渐熟悉内外事务,送进帝京毅王府的就多是家书和……银票了。

  欸,她家阿弟不知帮她备什么才好,又担心她饿着、冷着,常就一迭银票夹在家书中捎了来。

  留在帝京那些年,阿弟每年至少会随霍家堡的马队来探望她一回,回回都能瞧见他又高了些、壮实了些,她十二岁离家进毅王府时,阿弟尚矮她半个头,待得她二十岁返回霍家堡备嫁,阿弟的身长都比她高出一颗头有余。

  而直到离开毅王府,她家阿弟连着八年送来的那些银票,她一张也没用。

  在傅松凛身边伺候了八年,说是报恩,王府账房可都月月拨了工资下来。

  她身分是王爷的贴身女使,这活儿在毅王府中是独一份,据闻她的俸给是老管事问过主子爷才定下的,每月十两银子。

  须知一县父母官年俸不过八十两,远远不及她这个贴身女使,父母官得管着百姓们的大小事,她仅须管着爷一人,而且是爷吃什么,她跟着吃什么,爷用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忘给她备一份。

  她打小就喜欢马,喜欢策马迎风驰骋的痛快,霍家堡甚至辟了自己的马场,也从事马匹买卖的生意,知道她爱骑马,爷就时不时带她出城跑马去,在她十五岁那年还给她弄来一匹漂亮得不得了的母马,说是给她的及笄贺礼。

  她想学射箭,他亦成全她,还手把手地教她箭法。

  能得他这样的名师倾囊相授,她箭法自是突飞猛进,虽远远做不到百步穿杨,且女儿家的臂力亦比不上男子,但要想三十步穿杨应不是问题。

  进毅王府当女使,得了一堆好处,在爷面前,她从未自称过一声“奴婢”,而他也由着她,有时连她自个儿都纳闷,她究竟是来报恩、任人差使的?抑或是进王府陪吃陪玩当小姐的?

  叩、叩——

  此时书房门外传来两声轻敲。

  “何事?”傅松凛边问边走回红木长桌前。

  来者是毅王府里的老总管,姓崔,隔着门听他恭敬询问——

  “王爷,已是酉时三刻,爷要回房用膳吗?还是老奴让人将饭菜送进书房?”

  “本王不饿,不用摆膳了。你下去吧。”

  霍婉清见映在门纸上的影子似踌躇了会儿,语重心长般道:“爷啊,皇上对您挂怀,皇恩浩荡啊,特命太医院开下方子,是专治您身上旧疾的珍贵药方,您每晚都得喝上一碗药,对爷的身子骨有大大好处,那药就快熬好,您晚膳多少用点儿,用完了才好喝药啊。”

  傅松凛先是静默不语,八成是懒得跟老总管在“用不用膳”这点子上纠结,遂道:“把饭菜摆到小前厅吧,本王等会儿就过去。”

  “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老总管的声音有了笑意。

  霍婉清心想,这王府上上下下,看来也只有崔总管还能对傅松凛唠叨个一、两句,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忠心老仆,他大爷还肯给几分薄面,除此之外,真没人能管他了。

  一刻钟后,傅松凛人已坐在定静院小厅里,两名婢子刚布好饭菜,而另两名婢子则在里间房里铺床、备脸盆水。

  “都下去吧。”他淡淡道,婢子们不敢违令,曲膝作礼鱼贯而出,并将小前厅的两扇门安静关上。

  这一边,傅松凛举箸吃了几口菜便不吃,又一刻钟后,崔总管亲自将熬好的药送来,一见满桌的菜就像没动过似,老总管低头叹了口气,没再多话,先将厚实的药盅搁在临窗的半月桌上,再将保温在里边的药汁倒到白瓷碗里,送到傅松凛面前。

  “先搁一旁,本王等会儿再喝。”他翻着一本从书房随手带出的兵防布阵图解书,正就着明亮的烛火细细研究,头抬也没抬。

  “别被他糊弄!真搁着,他就不喝了!”

  霍婉清捏住拳头对着崔总管轻嚷,幸好老总管与她同样心思,端着小托盘的手仍举得高高的,温声劝道:“爷还是先喝药吧,趁热喝下,药气行得快,才见功效。”

  傅松凛静了几息,最终还是端起托盘上的白瓷碗,吹了吹,皱着眉头连喝四、五口,将黑乎乎的药喝下一大半。

  霍婉清见他肯喝药,紧握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

  老总管像也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随即道:“老奴这就让婢子们过来收拾,顺道送一盘千层糕过来,爷喝过药嘴里定然发苦,吃几块糕点刚好。”

  崔总管前脚才跨出门坎,霍婉清就见面前男人再度将白瓷碗举起。

  以为他欲将剩余的药汁喝掉,没想到——

  “爷干什么?”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啦!”

  她到底看见什么了?

  他、他毅王傅松凛堂堂一个大男人,战场上攻无不克,朝堂上辅政安民,不痛痛快快把药喝尽,竟趁四下无人,把剩下的半碗药汁倒进那临窗摆放、修枝修得漂漂亮亮的白梅小树盆栽里!

  那株白梅小树还能活吗?

  噢,不对!重中之重的点根本不是盆栽,是他竟如此轻忽自己的身子!

  懒得吃饭,不肯乖乖喝药,他就是欠人管。

  都三十有五了还不肯成亲,如果有个贴心的枕边人管着、盯着,主持王府中馈,肯定不允他轻慢自个儿。

  她心里一阵难受,胸中揪得疼痛,什么都做不了,仅能飘荡在他身边,看着,就只能,看着……

  第三章 他早就不在(1)

  幽魂虽挣离了顺泰馆蔺家那道无形壁墙,她去到主子爷的身边,对光阴的流逝仍然难以精准感知。

  彷佛冬尽,彷佛春来,像似夏至,像似秋临,是化成一抹幽魂之后,才晓得魂魄也有意识,但那股意识无法像寻常人那般完整,幽魂无法一直紧揪着意识不放,所以时不时会陷进无凰,宛若沉睡过去,坠进极深之渊,但每一次意识回归,她总能第一眼就看到她的爷。

  也许一年、两年,也许已度过三、五年,迷茫的幽魂依然飘荡在主子爷身边。

  她家的爷眼角多了几道淡淡纹路,那张敛下莽气、清贵俊逸的面庞除了说不出的好看外,还透着令人心悸的沉郁神气,“惨”到不行。

  真的是“惨”啊!

  幽魂因为用不着躲着偷瞧,“光明正大”的她跟在爷身边,陆陆续续看到好多姑娘家,唔……甚至还有好几名男子,他们投落在主子爷脸上、身上的眼神,简直“惨不忍睹”、“惨绝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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