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右相大人求见!」
皇帝顿时蹙眉,有心拒绝这位朝中第一重臣的求见,但他了解王玉端的秉性,这厮向来最知趣的,若不是有极重要的事情,绝不会在自己享受欢乐的时刻前来打扰。
「宣!」
皇帝一声令下,不过须臾,右相王玉端便进了殿内,对眼前这幅活色生香的景象,他似 是早有心理准备,眼不抬、眉不挑,不动声色地行礼拜见,请皇帝屏退其他人后,便低声道出了一个令皇帝震惊不已的消息。
「……你说什么!灵钧那小子还活着?」皇帝猛然直起腰杆,一脸不可置信。
「臣接获密报,江南几处县城动乱,虽已压制住,却有先帝的二皇孙仍在世的流言传出,据说就连那邢晖也尚且苟活。」
「你的意思是,邢晖与我那皇侄孙搭上了?」皇帝脸色铁青。
「臣早就怀疑邢晖之死有蹊跷,只是一直寻不着他的下落,如今看来,怕是他早有筹谋,借着金蝉脱壳之计逃遁,藏身于江南——」
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打断了王玉端,原来是皇帝气不过,当场砸了那只翡翠荷叶盘。
「欺君之罪,理当满门抄斩,且瞧朕如何治他!」
皇帝恨得咬牙切齿,其实王玉端也恨,若论这朝中谁最厌恶邢晖,他肯定排在首位,自从皇上登基,邢晖由于从龙有功,一直以左相之尊压他这个右相一头,好不容易等到邢晖惹得圣心不悦,遭到贬官败退,让他得以正式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却不料那该死的家伙竟有卷土重来之势。
「皇上,臣以为江南民间会传出此等流言,必是那邢晖趁此局势动荡之际,欲动摇民心,也是借着前太子遗留的血脉,拉拢江南官场与其结盟。」
皇帝一凛,骇然变色。「你是说,他想叛变,将灵钧那小子推上皇位?」
「皇上不可不防。」
「朕可是手握二十万大军,光这京城内外所驻紮的兵马就不下两万,他邢晖就是想造反,也得有兵力与粮草,区区一介乱臣贼子,朕何尝需要惧怕!」皇帝不屑地冷哼,越想越是火大,虽然他自恃兵强马壮,但邢晖向来足智多谋,若他手上还有前太子血脉做筹码,再加上南方有流民作乱,万一真让他拉起一队人马,倒也不能小觑。
王玉端见皇帝脸上略有迟疑之色,想了想,提醒道:「皇上,不如先处置邢晖的族人。」
邢晖因治水遇难,皇帝不仅将其遗体迎回,风光下葬,对他的族人亦相当礼遇,他的一位族叔在翰林院担任侍讲学士,还有两个仍在读书的庶弟,也特别获准进入国子监。
王玉端的意思是必须立即监禁邢氏族人,以便随时有风吹草动,拿来要胁邢晖就范。
「不可!」皇帝不同意。「如此不仅打草惊蛇,也等于坐实了邢晖与前太子血脉仍存活在世的流言,反而更会引起朝中百官不安。」
能够谋朝窜位成功,皇帝自不是个胆小鼠辈,他深知这些年来自己能坐稳龙椅,除了雷厉风行地血洗了朝廷上下一番,也是因为有邢晖写了那份传位诏书,用这块遮羞布辅佐自己稳住了江山,所以无论私底下他对邢晖如何权衡猜忌,明面上总是得做出君臣相得的假象。
要是他如今对邢晖的族人发难,不就意味着自己当初能够坐上皇位确实是用屠戮血亲换来的?这时若再让天下百姓知晓前太子尚有血脉遗留,那岂不是更让民心动荡,也给了邢晖起兵叛变的借口!
「先让人暗中监视着,若有谁与邢晖联系,或有什么异样的,再行处置。」
皇帝深思熟虑过后,做出决断,喊来自己最信任的龙禁卫首领,吩咐他召集数十位最优秀的人手前往江南搜索邢晖与赵灵钧,必要时可用御赐的令牌调派当地兵马,一旦发现两人的行踪,格杀勿论。
「陛下英明!」王玉端很上道地拍着马屁。
皇帝冷笑,鬓边已是垂暮的苍白,脸色也因这几年纵情酒色,显得有些气血不足,只是他雄心未灭,眸中仍有锐利的光芒闪烁。
第十三章 惊险回京路(2)
正当皇帝派出龙禁卫密探南下搜寻时,邢晖早已带着汤圆一行人坐上一艘进京的货船,沿着河道一路北上,再过两日就将在京城邻近城镇的码头靠岸,接着转陆路,若是快马加鞭,一日之内便可抵达京城。
靠近船舷的舱房,支摘窗半敞着,邢晖与温霖坐在窗边对弈,两人为了掩饰真实身分,各自都易了容,扮成两个商家的副管事。
这艘船隶属于百味斋周成的东家名下,原本邢晖只是为了偷渡上京,找上周成商议,欲趁其东家送货北上时搭个顺风船,而周成这人果然聪颖,察觉邢晖与阳城知府暗中有往来,看出了些许眉目,认定邢晖绝非池中之物,竟主动表示要投靠。
双方一拍即合,邢晖与温霖便带了一群心腹护卫伪装成船工上船,由周成这个大管事出面,两人扮成他的属下。
至于汤圆,在与村民道别后,将自家宅院交给丁大娘看顾,村里的作坊也全权托付给丁大叔管理,便带着赵灵钧与可儿两个孩子也换了个身分,扮作邢晖这个副管事的家眷,因有个亲厚的表姊远嫁京城,此次陪同丈夫上京做生意,也顺道去探望亲戚。
表面上这艘船装了满满的绸缎及做糕点的食材等货物,其实船舱底部还暗藏着一小批火枪,因掩藏得宜,再加上周成善于周旋打点,一路上经过重重关卡,倒也未曾引起注目。
不只这艘货船夹带了私货,这段时日,邢晖利用桃花村后山铁矿所打造出来的火枪,已陆陆续续经由隐密的陆路与水路潜运至位于京城近郊威武侯的别苑山庄,如今万事具备,就等着赵灵钧这道东风能顺利吹到京城了。
这日傍晚,货船来到一座小镇的码头暂停靠岸,温霖就收到飞鸽传书,将系在鸽子脚爪的信卷打开,看似是一封寻常的道平安家书,解码过后却是要紧的密讯。
看完这封「家书」,温霖就用烛火烧了,对邢晖说道:「皇上果然派人南下了。」
邢晖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只是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顺便俐落地提起数枚黑子。
温霖苦心经营的盘面刹时就被破了一半,不由懊恼。「你趁人之危!」
「我哪里趁人之危了?」
「还说没有!」不就是趁着他专心解码、无暇分神的时候,想出这步精妙的棋路吗?
「你当我是现下才想到的?」邢晖看出温霖的思绪,眉峰淡淡一挑。「早在一刻钟前,我就已经布好局了,如今不过是验收成果而已。」
温霖一窒,顿时无话可说。
也是,邢晖这厮善于谋略,下一步棋,之后的十数步变化怕都早就在心里过一遍了,也就是他傻,明知自己会输,还老是陪着他这般消磨时间。
「呿,不玩了!」温霖索性推倒棋盘,他别的长处没有,耍赖这点可绝对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又来了。」邢晖拿他没辙,明明是下棋下不过人,偏偏温霖每一回都赖得理直气壮。
温霖没好气地白好友一眼。「你啊,也莫太过得意,我棋艺不及你,输棋不意外,但京城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未必会入你的棋局。」
邢晖淡定一笑。「他派龙禁卫南下,就已经是应了我第一步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