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你爹娘在天上看着吧。”她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我可是你娘亲挑的儿媳妇,你可得好好对我,不然她晚上会打你的。”
他眼底充满爱怜,“放心,我会好到你每日谢天谢地。”
赵宇庆听着,笑了起来。
可须臾她想起了高滨松,想起了他的血海深仇,突然感到忧心。
他是狼,但高滨松是狐狸,而且是冷血至极的老狐狸,一个可以泯灭良知杀害信任且照顾他的表姊一家子的人,心里是没有半点良善的。
虽说如今的马镇方也已不是当年的马安海,可她还是感到不安。
她将脸往他胸口蹭,小小声地说:“不管你要做什么,答应我,你要平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肯定地应道:“嗯。”
正月,总兵府下了诏令,宣布开放外国船只登记列籍并课金管理。
开港令一颁布,沉寂已久的刺桐又活络了起来。
因为官船未补,万海号于是调拨了五艘中小型的戎克船借给官府以维护海疆和平。
开放海域后,官船经常在海上巡防,商船也可以进到巡防海域界内,那些商船遭袭的事件也少见了。
运送各种货物的小船络绎不绝,也带动了码头附近的商业活动,不只码头工人工作机会增多,就连走贩也开始在码头附近做起小本生意。
官府方面招募新兵,增派人手并加强巡逻,也因此就算码头出入的人员繁杂,治安却不至败坏。人人都道胡知恩是位好官,终让刺桐一扫过往阴霾,再现荣景。
商贸发达带来了人流及金流,好一段时间不再灯红酒绿的秦楼楚馆又再度热闹起来,每日华灯初上,客人便络绎不绝,川流不息。
跟三五好友喝茫了,情绪更高亢的谢明礼在随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富春阁。
门外,谢家的马车已候着,但却不见车夫。
“人呢?”谢明礼皱了皱眉头,“哪儿去了?”
“或许是去方便吧?”随从说道:“大少爷先上车歇着吧。”
谢明礼酣醉着,也没多说什么,在随从的搀扶下先上了马车。
随从本要等着车夫回来再上车,但见谢明礼在车上东倒西歪地,便先让他上车安顿。
这时,车夫回来了。
“去哪儿了?”随从问了句。
“人有三急。”车夫垂着头,回话极短。
“赶紧回府吧,大少爷乏了。”
“是。”车夫答应一声,立刻上了车,拉了马往前行。
车行在月下,哒哒的马蹄声在静寂的石头路上响着。
车里,谢明礼靠着车侧,迷迷糊糊。
随从从车上的小窗往外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敲敲车壁,问:“咱们要回府,你这是走的什么路?”
车夫没搭理他,继续前行。
他起身往前掀开车帘,拍了下车夫的肩,“你听见我说话吗?”
车夫回头看了他一眼,随从登时瞪大眼睛,“你……你是谁?”
车夫一把拉住他的衣襟,狠狠朝他胸口捅了一刀。
随从惨叫一声的同时,车夫一个振臂将他推进车里,撞上了谢明礼,然后随从便倒在他脚边。
胸口插着一把刀且鲜血直流、已然断气的随从,让迷迷糊糊的谢明礼因惊吓而酒醒。
他瞪大眼睛,颤抖着,“常……常安?”
那车夫往后一看,恍若刚才不是杀人,只是捏死一只蚂蚁似的笑着,“谢大少爷,老子想见你舅父,带个路吧!”
谢明礼陡地一惊,“你……你是谁?”
“老子是……”车夫唇角一掀,“李兵。”
谢家的马车一路来到了高滨松的宅邸前,值夜的守卫见是谢家的马车并未警戒,但谢家马车在这个时间到来也不寻常。
守卫趋前,问:“谁在车里?”
“是我。”谢明礼探出头来,“我有要事求见舅父。”
“大人怕是已经歇下,属下立刻去通报。”守卫不疑有他。
冒充车夫的李兵拉着车里的谢明礼下车,一路往侧门走去。
因为李兵将谢明礼拉得死紧,高府守卫还狐疑地多看了一眼。不过谢明礼一身酒气,他们心想他或许是喝多了,车夫怕他踉跄才会紧紧拉着他。
进到茶厅不久,高滨松一身素衣来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要事不能明天再说?”他走进来的同时,嘴巴叨念着。
“舅父,”谢明礼面露疑惧不安,“不能等……”
这时,站在他身后,一直低着头的李兵抬起脸来,“高大人,叨扰了。”
见到李兵出现在面前,而且是直捣黄龙进到他的宅邸里,高滨松陡地一震。他跟李兵见过两面,一次是在海上,一次是在马交,当时汪柏都在场。
为求安全起见,他从未跟李兵这海盗头子在刺桐碰过面,而今李兵竟胆大包天地进到他家里?好个亡命之徒!
“李老板,你这是……”虽说李兵是个海盗头子,可高滨松却都以老板称呼他。“你什么时候上岸了?”
“昨天。”李兵说:“我跟几个兄弟一起上岸了。”
这话,他是要让高滨松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近来官府查缉得严实,李老板实在太冒险了。”高滨松一脸关心及忧心地道。
“咱兄弟们都快饿死了。”李兵一脸不悦地说:“自从胡知恩开港后就断了我们的财路,高大人你得想想办法,总不能你吃香喝辣,却让我们在海上饿肚子。”
“瞧李老板说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老夫也是无奈,正想着法子呢!”
“是吗?”李兵冷哼一记,“听说高大人如今跟人称刺桐之鬼的马镇方交好,看着是要金盆洗手了。”
“李老板,人脉便是金脉,朋友本是多多益善,钱路方可四通八达。”高滨松续道:“那马镇方可是神通广大,连胡知恩这样的人都能拿捏住的人。”
李兵微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胡知恩为何开港?就是应了马镇方的要求。”他道:“马镇方跟葡商及平户的海商都有往来及交情,实施海禁就等于是断了他的金源,所以他跟胡知恩谈了条件,给了所有好处,让胡知恩同意开港……如今门户洞开,他可是财源广进了。”
“那又如何?”李兵忖了一下,“好处都是你们的,我的好处呢?如今出入的货物查得严实,别说是人,就算是只耗子都逃不过官家的查核,我跟几位兄弟们可是花了五十两才跟船东买了合法的海引,假冒船员姓名上岸的。”
“李老板不要急,过阵子我想法子给你弄个合法的船籍,到时……”
“你这是想耍我吗?”李兵打断了他,激动又恼火,“老子是海盗,是捞偏门的,你要我从良?”
这李兵是个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高滨松也不想得罪他。
“老子放消息说要见汪柏一面,他老小子竟躲着我,避而不见。”李兵恼怒地指着他,“你以为我冒险来见你是为了什么?我可告诉你,老子这趟要是没捞点好处,我就拉着你们一起去死!”
听他放话威胁,高滨松心里很是不悦,可李兵这人性情悖狂,让他恼火了,难保不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来。
“我可警告你,高大人……”李兵态度张狂,“你别想着要弄掉我,我外头可是有人的,要是我有个闪失,你也吃不完兜着走!”
高滨松蹙眉笑叹,“李老板,听你都说到哪儿去了?你能有什么闪失?咱们是同条船上的兄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