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样便行了吧?”负责织房人事的丁嬷嬷问道。
赵宇庆环视着这一疋一疋堆叠着的布,露出满意的笑容。“行了,辛苦你们了,都去歇着吧!”
丁嬷嬷欠身,“那老奴就下去了。”
“有劳丁嬷嬷了。”她说:“明儿我让账房给大家另作打赏。”
丁嬷嬷一听,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我代大伙儿谢过夫人。”
“去吧!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原本忙了一天,神情疲惫,说话又有气无力的丁嬷嬷此时突然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了。
丁嬷嬷出去后,玉桂捱到她身边,“瞧那丁嬷嬷见钱眼开的样子,今儿明明就做得心不甘情不愿……”
赵宇庆瞥了她一眼,“那些都是府里的老人,敬着点,以后也好办事。”
“小姐可是他们的主子呢!”
“你呀,可得敬着人家,不然人家会说你拿着鸡毛当令箭呢。”赵宇庆说着,两只眼睛又往那堆叠的布望去,然后松了一口气,“看来能用的布不算少。”
玉桂很好奇,“小姐想做什么?”
“我已经想好了。”她眼底闪过一抹精芒,“这些布或许不能拿来做成套的衣衫裙裤,却能做些小东西。”
“小东西?”玉桂不解。
她俏皮一笑,卖起关子,“你拭目以待吧!”
“这是在做什么?”突然,马镇方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赵宇庆跟玉桂同时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马镇方站在那儿,表情有点严肃。
“是布。”她解释着,“昨天你帮我抢来的布,我今天让大家帮我洗净晾干并卷收起来,明天就可以开始……”
话未说完,只见马镇方迈出步子,笔直向她走了过来,她不自觉地身子一僵,立定不动。
“手。”他声线低沉。
她没反应过来,露出呆滞的表情及眼神,“嗄?”
“我说……”他眉头紧接着一锁,声音更低沉了,“你、的、手。”
她讷讷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纱布是湿的。
“尉大夫是怎么说的?”他像是在教训顽皮孩子的父亲。
“尉大夫说……”她低下头,怯怯地、小小声地说:“不能碰水。”
“你手上的纱布都湿了。”他说。
“我没碰水,我只是在旁边……”她瞅到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凶,“我不痛,没事的。”
“回去。”他沉声命令,“现在就回去。”话罢,他转身便往外走去。
“噢。”她垂着头,偷偷跟玉桂互看了一眼。
玉桂回了她一个“您自求多福”的眼神,跟在她后头。
赵宇庆尾随着马镇方,停停走走地跟在他身后,之所以会停停走走是因为马镇方有时候会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微微侧过脸瞪着她。
他看起来很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有种……雀跃的感觉。
她想,她一定连脑袋也不正常了。
第三章 废布变为宝(2)
回到院子里,文成已在院里候着,马镇方吩咐文成先去打盆干净的水,才走进屋里。
看着他高大结实的背影,她愣在原地不动。
玉桂捱上前,悄声说:“姑爷好像很生气……”
“还用你说,有眼睛都看得出来。”她低声回答。
“小姐您……好自为之吧。”玉桂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赵宇庆!”这时,早已走进屋里的马镇方喊着。
“来了!”她赶紧答应一声,快步走进屋里。
屋里,他坐在那张黄花梨木的八角桌旁,眼神冷厉,“过来坐下,手放上来。”
她嗫嚅地应声,“嗯。”
他那么凶,她为什么还这么乖?她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人,就算看起来很顺从的时候,通常也都会以某种形态在抗议。可此刻,她是真的顺从,是真的听话。
她将手平放在桌上,不自觉偷瞄着他脸上的表情。他的神情冷肃,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心头一惊,心跳加速,她有点觑不清他、看不懂他了。
她是他买来“破坏”的,可为什么却又彷佛很努力的保护着她?
他默不作声地解着她手上湿了的纱布,表情冷厉淡漠,动作却温柔轻缓。拆开了纱布,看着她因为碰了水而有点烂烂的伤口,他眉头一紧。
尉大夫的药膏白白地,像是打泡的蛋白般浮在伤口之上,有点恶心。她自己看着都不自觉皱起眉头,嘴里咕哝着,“呃,好恶心……”
一旁的玉桂瞧着她手上的伤口,也露出害怕的表情,“小姐,都烂了……”
马镇方冷眼瞪了玉桂一记,像是在怪她未尽到贴身婢女的责任。
玉桂缩缩脖子,“我……我去拿药跟干净的纱布……”
不一会儿,文成打了干净的水来,玉桂也将药跟纱布呈上。
“都下去。”马镇方说完,取一块纱布沾水,开始清洁她的伤处。
文成跟玉桂使了眼色,玉桂赶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文成是最摸得清马镇方喜怒哀乐的人,玉桂本能知道跟着他稳保平安。
“疼疼疼……”当他开始清洁伤口,赵宇庆也开始觉得疼了,她忍不住想抽手,发出断断续续的讨饶声。
瞥着她那皱巴巴的五官,马镇方冷笑出声,“尉大夫说过伤口上的废物清除得越干净,日后就越不会留下疤痕,所以……”他抬起凌厉的眼睛,“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我……疼……我不在乎留下疤痕,你轻一点啊!”她边说着边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攫住,动弹不得。
她疼得眼眶泛红,但还是没落下一滴讨饶跟乞求关爱的眼泪。
不知为何,这样的她反倒让马镇方心生怜惜,然而意识到自己对她的顾惜,他又深深地懊恼懊悔。
他的恩人曾对他说过“罪不及妻孥”,但就算是不伤害她,他也不该对她有什么感觉,甚至是感情。
因为,终究有那么一天,她会恨他的。
为了爹娘的血海深仇,他不能让这道光照进来,可即使他时时提醒着自己,耀眼的她还是在他稍稍失去防备之时窜进他幽黑的心底。
对仇人心软便是对自己残酷,她不是他的仇人,但对她心软亦会削弱他复仇的力道。
她不驯、她不乖、她总是不受他的控制,她身上的各种不确定性让他有点慌乱。
他得控制她,他得让她的一切,即便是食衣住行这样的日常小事,都在他掌握之中。
“忍着点吧!”他的声线倏地变得冷漠强硬。
清洁了伤处,他重新帮她上了一层药膏,只一会儿,伤处便凉凉地舒缓许多,他又帮她缠上三层纱布,然后固定。
酷刑结束,赵宇庆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轻松的表情。
“赵宇庆。”马镇方连名带姓地叫她。
通常有人连名带姓的叫你,那肯定十件有八件是坏事。
她有点忐忑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只说一次,你听好记好,要当回事的放在心上。”他严肃地警告她,“你是我买来的,所以你身上的每一根指头、每一寸肌肤,甚至是每一根头发都是属于我马镇方,不得损伤。”
迎上他那霸气外露又冷厉直接的眸光,她的心咚咚咚像是击鼓似的。
他是在警告她,怎么她却有种被撩到的感觉?谁让他一直这般言行不一,刀子嘴豆腐心,让她感受到满满关心。
“你不是觉得完美的东西都该被破坏?”她怯怯询问,“你不是说要看我支离破碎……”
他眉心一皱。又来了,她又在挑战他,又想和他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