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世祖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众人在青楼里喝醉了的时候拿这事打趣,二世祖就说自己可是非美人不要的,区区一个县丞家的小姐,还是个大龄嫁不出去的,他还不一定看得上眼呢。
这话从青楼传了出来,几番加油添醋不知怎地就成了原主单恋那位二世祖,故意丢了自己的发簪让他拾起,欲成就两人缘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本来这些肮脏话也不该传入原主耳里,偏温炫替自家姊姊抱不平,在书院里跟造谣的同窗打了一架,事情在温家闹开来,原主一听越发觉得自卑难堪,反倒把为自己出头的弟弟痛骂一顿,当天夜里甚至赌气地在屋梁上悬起白绫自缢。
温炫觉得自己对不起姊姊,担心姊姊胡思乱想,不顾夜色已深非要闯进房里向她道歉,这才发现已然昏迷不醒的原主。
原主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接着身子发热,又烧了一天一夜,终于油尽灯枯,也就在此际她的魂魄穿了进来,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也答应了会替原主照看她亲爹和弟弟。
“岁岁,你怎么不说话?是哪里难受吗?你跟爹爹说,别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啊?”温承翰望着自己形容憔悴的女儿,真是心如刀割。
这一刻,他万分懊悔这些年因忙于公务对两个孩子多有疏忽,尤其是闺女,明知她心思重,他却总想着姑娘家免不了多愁善感,一向也没太在意,岂料这么一疏忽让他差点失去了女儿,这可是妻子临去前瞩咐他一定要好生照顾的孩子啊!
“姊姊,都是我不好,是我伤了你的心,我该死,你莫恼了好不好?你心里要有什么过不去的你骂我好了,打我也行……算了,你别费这个劲,我自己打!”
温炫语落,自己赏起自己耳光,一下下的打得可实在了,啪啪响不停,程沐兰听着都替他觉得痛。
不对,现下她已是温岁岁了,这对父子就是她最亲的家人。
“别打了。”她勉力抬起虚软的手,轻轻扣住少年的手腕。“姊姊没怪你,是我自己想岔了,我不该做这种事,徒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低低说着,声嗓幽微细哑,许是白绫束缚颈部久了,咽喉受到些损伤,说起话来有些费劲。
但她肯开口,肯承认自己轻贱生命不对,对温承翰父子来说就是最大的宽慰与救赎,两人都是泪涟涟地瞧着她。
“姊姊,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温炫好一阵后怕,也不管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直接就趴在姊姊身上痛哭失声。“如果你醒不过来怎么办?那我一定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温炫哭得全身都在颤抖,温岁岁心头也跟着发软,轻轻拍抚他的背脊。
“不哭了,啊?不哭了,姊姊没事的。”
温炫仍是哽咽难抑,而温承翰在一旁看着,泪水都打湿了一把胡子,见女儿望向自己,一时有些尴尬,连忙伸手抹泪吸鼻子,假装自己很淡定。
温岁岁微微一笑。“父亲…”
温承翰一震,好不容易抹去的眼泪又氤氤了起来,一脸沉痛悔恨。“怎么这样喊爹爹呢?你是不是恼了爹爹,气我没护好你,害你受流言的中伤?”
温岁岁一愣,半晌才恍然大悟,看来是她的称呼过分生疏了,于是舌尖几次回旋,总算略微艰涩地喊了出声。“爹爹。”
简单的两个字,宛如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瞬间点亮了温承翰黯淡的脸色,他高兴地回应。“哎,我的好闺女。”
温岁岁心头又是五味杂陈,她想起自己还是定国公府嫡女的时候也曾亲匮地喊过爹爹,但对方从来就不以为意,后来娘亲过世了,父女俩一日日地疏远,她便不喊爹爹了,只是规厂规矩矩地喊着父亲。
“岁岁,你饿了吧?要不先吃点东西吧。”
“不对,姊姊应该先喝药。”
“先吃饭,肚子里没垫点东西,喝药伤胃。”
“可是姊姊身子没好,也没胃口啊!”
“你这浑小子,就非得这般和长辈顶嘴吗?”温承翰气得当场就想举手巴自己儿子的头。
温炫彷佛看出了父亲的心思,抢先闪到一边,双手护住自己的头,嘴上还不服气地嘟囔。“我说的是事实啊,才不是顶嘴呢。”
“你!”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来回吵着嘴,温岁岁听了有些惊讶,却也心暖。
前世的她无论是在国公府或睿王府,都不曾见过如此真挚坦率的亲情,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迂回试探,只有明明白白的相互关怀。
蓦地,一阵清脆的叩门声打断了父子俩,跟着一个面容文雅的女子推门进屋,手上提着食盒,见温岁岁起身靠在床头,登时大喜,将食盒放上案桌便急急奔过来。
“小姐,你醒了!”
温岁岁望着眼前这位梳着妇人头的女子,她是温母的丫鬟沉香,临终前温母特意将她抬为姨娘,瞩咐她照顾老爷和两个孩子。
沉香性格温顺,在温母的教导之下颇通药理,且理家掌事都有一套,相当尽心。
温岁岁细心观察,见她是真心为自己的清醒感到欣喜,微微点头,淡淡一笑。“香姨,对不住,让你也为我担忧了。”
沉香闻言,眼眶一红,泪光闪闪。“只要小姐醒来就好,小姐平安无事才是最要紧的。对了,我熬了些米粥,小姐饿了吗?不如先用一点。”
“那姊姊吃粥,我替你熬汤药。”
“岁岁,你自己拿得动勺子吗?还是让香姨喂你吧。”
几人在温岁岁床前忙碌起来,嘘寒问暖,围着她团团转,渐渐地,她猪徨的心沉静下来。
无论前世留下多少遗憾与伤痛,至少这一世她有了真正关爱她的家人,接下来她得想办法,排除万难成为顾晏然的那个“未知”。
顾晏然,再等等我,岁岁很快会到你的身边。
“爹,您说什么?”
才刚苏醒没几日,把身子养好了些,温岁岁就从温承翰口中听到了一个堪比晴天霹雳的震撼消息。
“爹爹的意思是,你再有几个月就出孝了,刚好我在平县的任期也即将届满,你京城的大伯父替我谋了个县令的职位,待爹回京述职,你就和你弟弟留在侍郎府,好让你大伯母把你的婚事给办了,你看如何?”
“我不同意!”温岁岁一口回绝,毫不犹豫。
温承翰一凛,显然从未曾见过这个闷葫芦女儿有过这般激烈的反应,愣了好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岁岁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知道你是舍不得家里,可姑娘家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阁,何况你已经为了替你母亲守孝耽搁三年,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但她不想嫁啊,除了顾晏然,她谁也不想嫁。
若不是温承翰提醒,她都差点忘了原主早就定下亲事,对方是母亲从前闺中密友的儿子,据说十分聪颖有才,年方弱冠已然是举人。
“为父前些时候曾写信向你大伯父打探过,那邹文理今年就会进京赶考,待他会试过后,无论中或不中都该为你两人议亲了。”
温岁岁郁闷地咬牙,勉力做出撒娇口吻。“可是爹爹,自从娘亲去世后,那邹家除了丧礼的时候派了家中的婆子来吊唁,这几年可说是对女儿不闻不问,您确定他们还想要这门亲事吗?说不得早就反悔了。”
“胡说!”温承翰脸色一变。“你娘亲当年替你定下亲事时双方可是已经换过了庚帖,邹家固然世代簪缨,我们温氏也是书香门第,哪能无缘无故悔婚,咱们两家都丢不起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