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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思昏昏,隔天早上,她便晏起了,急急忙忙梳洗过后打开房门,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用过了朝食,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姊姊,你总算醒了。”温炫迎过来。“师父说了,等你醒了用过朝食,我们就上路。”

  温岁岁有些尴尬。“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是师父说你昨晚睡得迟,让我们不要吵你。”温炫忽然压低了嗓音。“姊姊,你昨晚偷偷溜出客栈了对吧?你是不是去找邹大哥?”



  “嗯,不过没见到人。”

  “我猜也是,师父和张大哥一大早就出去了,把城里所有客栈都问了一遍,探听邹大哥他们的下落。”

  温岁岁闻言一惊,急忙追问:“那他们可找到人了?”

  “未曾。”一道清冽的声线淡淡扬起,犹如飞泉碎玉。

  温岁岁回头一看,正是顾晏然,着一袭便于行动的劲装,身姿英挺,缓缓朝她行来,身旁还跟着龙行虎步的张大壮。

  也不知怎地,温岁岁当下就敛了眼眸,不敢直视这个昨夜才被她闹过的男人。



  顾晏然见她神色微窘,一时也愣了,步履稍稍迟滞。

  倒是一旁粗神经的张大壮丝毫没察觉两人之间异样的氛围,大大咧咧地就说道:“温姑娘,我头儿说你那位温侍郎府的族兄也来这春溪县了,本来是想着可以让你们亲人见个面,谁知道出去转了一圈,才知道你那族兄今儿天还没亮,就跟他那个姓邹的好朋友坐着马车出城了……唉,害咱们白白瞎忙活!”

  温岁岁一听张大壮这么说,就晓得顾晏然并未提及邹文理与她是定过亲的关系,张大壮怕是只以为她想见的是侍郎府的亲人。

  “温姑娘,要是你真想见你那族兄,咱们早点上路,快马加鞭,应该还能赶上他们。”

  “不用了。”温岁岁毫不犹豫地婉拒。“我那位族兄想是回京城去的,和我们不同路,不必特意追赶。”

  顾晏然深深地看她一眼。“你真的不想见?”

  她知道他问的是邹文理,而非温正则。

  她摇头,唇角扬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不见也罢,待我与父亲商议过后,这事自然会有个决断。”

  反正见不见她都是要退亲的,她就差没直接坦率地对这男人表明这意思了,也不晓得他温岁岁有些幽怨地瞥了顾晏然一眼,后者仍是神色淡淡。

  “嗯,那就先在这城里采买一些食水用品,巳时正再出发,正好你也先用点朝食。”

  这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温岁岁粲然一笑,心情转瞬就飞扬起来。“就这么办!”

  ***

  江北安州,清河县,县衙。

  因水患造成严重灾情,为了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温承翰连日都忙着处理各种公务,像只陀螺转个不停,渐渐地有些心力交瘁。

  更别说日前,徐管家还送回一个坏消息——他的女儿和儿子竟然遇上了马贼,意外坠落深谷,如今下落不明!

  一头是公事,一头是私情,双重的煎熬,温承翰只觉得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恨不能将自己掰成两半,亲自去救回孩子。

  “老徐,京里那边还没人送信过来吗?”他每一日都会问被他派去城门附近守候的老仆。“有没有岁岁和阿炫他们的消息了?”

  每一日,徐管家都会为难地摇头,一张本就历尽风霜的老脸爬满了担忧的细纹。“老爷,您莫要着急,小姐与公子坠崖的时候,是那位姓顾的壮士拉扯着他们,那位张壮士也说了,顾壮士以前是上过战场的,武功身手都挺好,有他护着小姐和公子,他们会安然无恙的。”

  “就怕那位顾壮士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怎么护得了岁岁和阿炫!”温承翰依然心急得团团转。“怎么京城那边至今也都杳无音信呢,侍郎府那样的能耐,难道至今还寻不到我两个孩儿?”

  侍郎府那边有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还两说呢。

  徐管家忆起当时遭遇马贼时,侍郎府那些下人背主的作为就不免心寒,可也不敢多嘴,怕老爷一时急火攻心,身子更撑不住。

  “老爷,咱们且耐心再多等两日,一定会有好消息传来的。”他只能这般劝慰。

  温承翰皱眉一想,沉声叹息。“也只能如此了,只盼两个孩子的娘亲在天上能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正说着,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个衙役慌慌张张地奔进来。

  “大人,不好了!”

  温承翰一凛。“怎么回事?”

  “是、是疫病……”衙役脸色发白,嗓音慌得直发抖。“疫病……爆发了!”

  “什么?”温承翰震惊难抑,眼前陡然一黑。

  ***

  不对劲。

  自从那日从春溪县城出发后,顾晏然一行人兼程赶路,越是靠近江北地界,越是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氛围。

  路上的灾民变多了,扶老携幼一个个衣衫破旧,身上脏兮兮的,形容极为狼狈,有的推着推车,车上放了些锅碗瓢盆之类的家当,有人却只能徒步行走,捎着几个包袱,显然是大水泛滥时什么都来不及收拾,便遭受到家破人亡的沉重打击。

  这些灾民一路向南,有部分则转往东去,应是奔着京城的方向,但无论如何百姓都是安土重迁的,轻易不肯离开家乡,会沦落到成为流民,显然是在发大水的安州府辖下并未得到妥善的安置。

  而更令人心惊胆颤的是这一路上渐渐地能看见路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些尸体,即便是还有力气行走的流民,有不少也脸色发黄,不时会停下来咳嗽、呕吐,甚至腹泻,分明是得病的症状。

  一察觉到不对,顾晏然便立刻命众人在口鼻处蒙上布巾,全身上下都尽量包覆起来,以防蚊子叮咬,食用水也务必煮沸,绝不能生饮,时时都要用皂角洗手清洁。

  温炫几次忍不住好奇,想掀开马车布帘探视车外情景,都被顾晏然厉声喝止了,更不许众人去接近灾民。

  这日因路上遇到一群行乞的流民纠缠,耽误了时间,众人不得不在野外露宿,燃起了篝,顾晏然和张大壮就各自拿着刀和弓箭,紧绷着精神守夜。

  “是疫病吧?”温岁岁端着一碗汤坐到顾晏然身边,低声问道。

  顾晏然接过汤碗,默默喝着,点点头。

  “瞧那些流民的样子,像不像是疟疾?”她试探地问。

  他一凛,望向她的目光有些讶异。“你知道这病的症状?”

  “嗯。”

  “如何知晓的?”她一个官家小姐,总不会曾接触过那些得了疫病的人吧?

  温岁岁看出顾晏然眼里的好奇,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其实她是以灵魂的形态跟在顾晏然身边那两年见识到的,那时她悄悄伴着他走过了许多,看过市井繁华,也见过底层百姓的疾苦。

  有一回,他们路过南方一座县城,由于正值汛期,附近的村落发了水患,之后就传出有个村子绝大多数的村人都得了疫病,那位县令大人在得到消息后不是想着怎么救治灾民,而,并命人将发了疫病的村子封起来,放一把火烧了。

  百姓生为蝮蚁,莫过于此!

  那是她初次知晓人命可以如此卑微,如此被轻贱,也是在那时她亲眼目睹他因此盛怒,当即决定涉入药材的生意,并在名下的药铺定下规矩,定期向穷苦百姓免费施药。

  而她,也对这个男人越发心仪。

  温岁岁定了定神,微微苦笑。“不晓得清河县那边眼下是什么情形?我爹爹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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