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岁岁不甘心。“为什么不让我说?”
顾晏然努力放松绷紧的神经,试着平静下来,淡然以对。“温姑娘,你我只是萍水相逢,暂居于此处也不过是为了养伤,我朋友想必已经在四处打探我们的下落,待他找来……”
“待他找来怎样?”她略微尖锐地抢话。“你就要跟着他走,把我和我弟丢在这里不管了吗?”
顾晏然一愣,语气略缓。“若是姑娘有需要,我可以送你们姊弟俩回京。”
“然后呢?”她似笑非笑地睇着他。“从此一刀两断,永不再见?”
他默不作声。
“顾晏然!”她气极了,明眸焚火,亮得教他难以逼视。“你还要继续装听不懂是吗?那我就直说了,我、喜、欢、你!”
他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有那么惊讶吗?她才不信不曾有过姑娘家对他这般大胆地表白。
“我喜欢你。”温岁岁直视着他,不再迟疑,不再闪躲,全然豁出去。“就喜欢你!”
他似乎有些狼狈,半晌才涩涩地扬嗓。“你我才识得几日……”
“我识得你,比你知道得还要早!”她冲口而出。
他一凛。“什么时候?”
温岁岁顿时怔住,面对他质疑的目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她不自觉地伸手抚住胸口,有种强烈的预感,若是她胆敢说出任何不该说的,遭到的惩罚她将难以承受。
一股难言的委屈在心口纠结,她强忍酸楚。“总之是很久很久以前……恍如隔世。”
她无法坦承,他却误会她是有意欺瞒,眼神一沉。
“姑娘的话总是令人费解。”他语气淡冷。“既然你总是不肯说个明白,不如由在下来问你——之前在驿站,你说有件事跟我说,可是与定国公府有关?”
“……不是。”
“或者你识得定国公府什么人?”
“……不识得。”
“那你那时为何提起定国公府?”
她紧紧掐握着手心,指尖陷入肉里。“你听错了。”
说谎!
顾晏然用严厉冰冷的眼神控诉着她,而她难以自辩,只能哑口无言。
他俊唇一勾,喰着嘲讽冷笑。“既是在下有所误会,那便罢了。”
他明显不想与她再多说了,转身欲走,一股突如其来的慌乱攫住温岁岁,她下意识抓住他臂膀,祈求地睇着他。
“你相信我,顾晏然,我对你的心意千真万确。”
“或许吧。”他神色淡淡。“但对在下而言,姑娘不过是个陌生人。”
她心口剧痛,不由得松开手,全身忽冷忽热,微微颤抖。“没错,你我只是陌生人……现在可能是,但总有一天……”
她闭了闭眸,压下心头所有的酸痛与自怜,重新睁开眼时,只有果断的决心。“总有一天,我温岁岁会走入你的心,在这里占一席之地!”
如春葱般的指尖用力指着他胸膛,他恍若未觉,陡然圈扣住她手腕。“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会成为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她咬着牙强调,倔强又傲气。
他恍惚地瞪着她。“不是,前面那句……你的名字?”
她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难怪他会突然激动起来,原来是因为她的名字。
她涩涩地勾了勾唇,嗓音微哑。“岁岁,岁岁长相见的岁岁。”
他彷佛大受打击,身子摇晃了下,松脱她的手。“岁岁……你叫温岁岁……你怎么可以……也叫岁岁?”
“怎么不可以?”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嘲讽。“这是很了不起的名字吗?是必须要避讳的名字吗?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名字……”
“是她的名字!”顾晏然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声,墨眸焚侥着熊熊火焰,映出满腔不为人知的痛楚。
岁岁,是她的乳名,除了他以及她死去的娘亲,不会再有别人唤。
温岁岁看出了他的震撼,心下五味杂陈,她上前一步,扬起脸蛋,与他四目相凝。“她是谁?”
他咬牙不语。
“是谁啊!你不敢回答吗?”她提高声调,明知他处于激烈沸腾的情绪中,仍故意刺激他。
顾晏然终于咆哮出声。“她是你永远高攀不上的人!”
他狠狠瞪着她,眼眶隐约泛红,那痛到极点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你不配叫这个名字,没有人配叫这个名字。
她的心也跟着酸痛起来,喃喃低语。“是我高攀不上,还是你高攀不上?”
顾晏然脸色剧变,全身紧绷颤抖,除了前世在她的灵堂,还有那次她落马,她不曾见过他如此崩溃的表情。
她是真的戳中他痛点了,将他心上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
“对不起。”她微微哽咽,珠泪滑落颊畔,心疼地望着眼前僵凝不动的男人。“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话,你莫要难过了,好不好?”
顾晏然怔忡地望着温岁岁苍白的泪颜,心神一阵恍惚。
这样懊悔的神情,这般的温言软语,彷佛在久远的记忆里也曾经有过——
顾晏然,对不起嘛,我不该那样说话的,你莫要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小的只是一介奴仆,当不得小姐如此赔礼,小姐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你真是……气死我了!顾晏然,大笨蛋,我不理你了,哼!
曾经,他的大小姐放下了千金贵女的颜面,撒娇般地向他道歉,而他却只是不解风情地冷淡以对。
如今回想起来,他怕是重重伤了大小姐的心,就好像如今,他似乎也伤了眼前这位姑娘。
他默默地望着温岁岁,而她以为他不愿意原谅自己,涩涩地苦笑。
“顾晏然,我真拿你没办法啊,你可不可以……莫要再这么瞥扭了?你心里有个人也好,讨厌我也好,我只希望你快快乐乐的,莫要总是板着脸,偶尔……也笑一笑。”
她含泪睇着他,轻声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犹如一颗小石子,投入他长年冰封的心湖,荡开圈圈涟漪。
她见他还是不说话,幽幽地叹息。“好了,我不闹你了,你慢慢散步吧,我先回去。”
语落,她勉力对他笑了笑,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他一眼后,转身往来处行去。
顾晏然默然目送她背影,她的步履没有方才走向他时轻快,沉重了许多,有些许无奈,怅惘,脊背颓然地微微弯着,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般蔫蔫的。
他看着,胸臆渐渐漫开一股不可言说的心疼。
第六章 心中有她了(1)
又过了两日,温炫已经能下床了,顾晏然的腿伤也养得差不多,走路看不出丝毫跛态,甚至可以说健步如飞。
连过来复诊的大夫都对他恢复的进度啧啧称奇,赞他天生就是练武的好苗子,怪不得能练得体魄如此强健,一身肌肉匀称。
大夫的评语让温炫对顾晏然越发崇拜了,缠着想拜他为师,让他教自己习武,顾晏然虽没理会,却还是应允教他一套五禽戏。
这日早晨,一大一小便在这农家后院练起来。
相传这五禽戏乃是神医华佗所发明的一套健身功法,分为虎戏、鹿戏、熊戏、猿戏、鸟戏五种,模仿此五禽的肢体动作,配合呼吸吐纳,亦有气息调理之效。
这一系列的动作并不难,动中求静,刚柔并济,但一整套不停歇地做下来也颇耗费精力,至少温炫这个体弱多病的才做了不到半套就觉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顾晏然颇为嫌弃。“你这身体也太弱了!”
温炫小脸揪成苦瓜。“师父,我能不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