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知道什么了?”他不动声色,暗暗纳闷公司到底还有没有秘密可言?那帮业务部的家伙为何都一股脑把心情垃圾向范柔倾吐?是她无意中散发出人畜无害的特质抑或是她那些宝贝零嘴威力强大到收买了人心?无论是何种答案,这批业务部培养出的人才底气弱是不争的事实。
“我知道的部分和大家知道的一样啊!其它都是猜的。”腿一蹬,她再次踩油门超车,两眼紧盯车流,一边回答:“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大案子小林一定拿不下来啊,总经理不是下令业务部不准为了拿下订单故意拉低利润,胡乱承诺客户加码售后服务吗?可这案子太重要了,占了公司整年营收三分之一,所以我猜,小林拿不下来就一定是业务部经理出马,经理搞不定不就轮到总经理御驾亲征,不是吗?”
他终于偏头看向她,目光灼灼,“你对我的做法有意见?”
“没意见,只有疑问。”她咧嘴笑。
“说说看。”
“我只是觉得不合理罢了。公司明明有本钱,为什么不聘请超级业务员来对付那些大客户啊?老让那些能力有限的业务阵亡,最后还得层层出动上级长官,不是花钱又劳心吗?到底是业务部螺丝松了?还是公司本着佛心宁可慢慢磨练那些小业务直到翅膀长硬,不愿花大手笔挖角?”
她的灵敏心思令他心头微震,他在商场上的锻链令他不随意看轻他人,只是从未把范柔往深处想,或许不带成见的夏至善看见的比他还要多。
车身此际绕了个弧弯,再直下交流道,沉思半晌的夏翰青略带笑意道:“你说为什么呢?你也不妨想一想吧,如果你说得出个所以然来,我今晚就请你吃顿饭。”
“真的吗?没骗我吧?”她双目瞠得大而圆,日光下莹亮闪烁,喜出望外的程度几乎让不知情者以为她未曾吃上一顿好饭。
他不是没见识过她大啖法式料理的馋相,对美食的喜好几乎是她的日常,一顿饭值得她那么兴高采烈吗?
“我何时骗过你了?”他拢起眉头──他看似轻易食言之人吗?
她有片刻嗒默,眼色有些古怪,但很快又展眉,“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车行至工业区,停在一栋厂办合一的大楼前,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十分钟。
下车前,两人互看一眼,他指着腕表,“你大概有一小时的时间,会议结束后再告诉我答案。”
合约磋商进行了四十分钟,如夏翰青行前所料,不利我方的条件对方一一提出,丝毫不让步。夏翰青完全不在上头纠葛,豪迈地尽皆同意,对方心情大悦,对于他附加的几条有蹊跷的但书也省去字字斟酌了,双方迅速敲定内容。
这份合约乍看对方讨了便宜,实际运作起来却多所限制,夏氏公司不易吃亏。夏翰青侧面打听过,对方要的不过是台面上能向上级交代得过去的合约,更换供应商兹事体大,不可能轻易实施,可惜小林未能掌握对方想法,在细节上做无谓的坚持,硬碰硬自然挫败。
待双方签字,夏翰青暗松了口气,走出大楼时阳光普照,映衬出他的好心情。
他朝停车场稍环顾,便瞧见了他的座车和他的临时司机。
范柔站在车身旁,背对着他,直立站稳,两手呈大字平张,左脚打直,右脚往右侧高抬平举,那是个标准的瑜珈平衡姿势,没半分摇晃。接着她又做了几个高难度伸展动作,身体水准前倾时像飞鸟展翅,又做金鸡独立,不管如何拗折肢体,她似乎拥有绝佳的平衡感,始终屹立不倒。
看似一刻闲不下来,但她每个完整姿态却能静置在空中良久,他很清楚,心神若不集中,绝对无法达成平衡。他好奇的是,这一刻,她的脑袋在运转些什么?
他徐步趋近她,距她半公尺处站定。她恰好松开手脚,移转方向,换另一侧抬腿,手朝后握住脚尖,如天鹅般丰姿直视前方,眼角余光恰巧扫到身后进逼的影子,她一分神,摇摇欲坠,他下意识往她腰间扶了一把,紧实的肌理触感清楚传递至指尖,他忽觉冒犯,手又缩回,她已解开手脚站稳,回头见是他,立即绽开欢喜的笑容。
“这么无聊吗?有没有一点后悔跟出来?”他若无其事露出淡笑。
“不后悔。最近到舞蹈中心时间变少了,我得找机会练练筋骨柔软度──总经理刚说请我吃饭是真的吧?”她陡地转变话锋。
“吃顿饭罢了,有什么真假好争论的?”他十分不解向来大而化之的她为何在枝节问题上执着,“何况你不见得答对。”
“总得先说好嘛!吃什么都可以吧?没有限制吧?”她伸长脖子凑近他的脸,眼底满溢着期待。
“不用担心,你想吃的我应该都请得起,就是有些一位难求的餐厅不见得马上订得到,你就不能太坚持了。”他没好气地保证,忽然有些后悔和她玩起这个对答游戏,她那好玩的性格让严肃的他有些累。
“太好了!”她兴奋地抚掌,胜券在握的模样令夏翰青十分无言,一顿饭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我猜,公司不想挖角超级业务员和经费无关,超级业务员到哪都能生存,只要出得起大钱,他们就可以为任何公司卖命,拿到大订单,带来以往公司谈不下来的客户;但相对的,他们忠诚度必然也低,万一有别的公司杀红了眼,不惜用重金挖角,他们一定不会留恋,对吧?”
夏翰青双臂盘胸,一手支额,静静凝视她。这个范柔除了享乐,倒还擅用脑筋。他沉吟一会道:“这不难猜,业界现况本就如此,这就是你的正确答案?”
“还没说完嘛!”灵动的眸子左右晃动,“超级业务员一走了之便罢,还顺道带走公司原有的客户,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公司以前应该是吃过大亏吧?”
“只答对一半。”他略感讶异,“还有吗?”
“唔……”她努努鼻头,视线定在他脸上,“公司的营收虽然有三分之一靠那些大订单支撑,但还有三分之二是长期客户,或是中小规模的订单,那些靠现有的业务员就可以搞定了,省钱又保险,偶尔遇上搞不定的大案子,就让主管辛苦一点亲自出马,反正抢大单的机会一年出现不了几次,不会太伤脑筋,所以这是公司一直没有很想挖角的原因,对吗?”
“……”他凝视那双清澈分明如孩童的眼,刚才她就地练起瑜珈,心里盘旋的净是这些内容吗?他真要怀疑有人偷渡答案给她了。“晚上想吃什么?”
“……”她呆了一呆,接着咧开嘴,扬起唇角,乐不可支地跳起来,双手抓住他的左臂猛摇晃,“耶!答对了、答对了,有饭吃了!”
他被她晃得连站都站不稳,吃惊又尴尬,不得已握住她的手腕加以制止,“够了!不必这么兴奋,你还有什么没吃过的?”
“你做的料理啊!”
“──什么?”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料理。”她朗声道,字字清晰,定定看着他。
不知何故,条件是他提出的,他却有上了当的感觉。
两人动作凝结,彼此的手尚交握着,范柔仔细盯着他的面庞,低喃:“你不会又要食言了吧?你刚才答应我吃什么都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