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这次不会也站在爸那一边吧?”丹青胀红了脸,怒瞪着他,“你早就知道了对吧?你见过几次那个女人了?你也蒙了心──”
他打断她,“好好说话,都要订婚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这事你不用插手,我会处理,你要是信不过我,就放手闹吧,你以为爸爸是什么人?”他面不改色,却紧扣她手腕。
“……”丹青气势顿减,颓下肩,犹有不甘道:“这事要传出去,外人会怎么看?”
“你是怕你未来夫家怎么看吧?”他点破她,“不用担心,他以后还得靠你呢。”对于他的未来妹婿,他没在客气,丹青的择偶眼光不及芷青一半。
放开妹妹,他迈步走进偏厅,放眼望去没见着人,再走近些,才发现蜷坐在沙发旁地毯上的夏太太,那长年矜贵自持的女人一扫过去的骄态,半伏在地,耸着肩饮泣,揪紧地毯的手背上全是滴落的泪珠。
他半屈身子,右手掌轻搭在夏太太背上,他声嗓放柔:“妈,起来吧。”
夏太太不理会,兀自抽噎,他继续哄慰:“妈,别做徒劳无功的事,起来吧。”
夏太太僵住,停止了哭泣,许是不愿狼狈模样示人,脸仍低垂,幽幽启齿:“翰青,我做得还不够吗?当年你妈那件事我不都认了?对你,对萝青,我自认尽心尽力。萝青不解事,你不一样,你应该能体会。我做这么多,不都为了你爸?他在外头如何,只要不当真,我可以装聋作哑,他越遮掩,我就当他至少尊重我,把我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了,我一句也没问过那个女人,以为他终会明白我对这个家的心,怎知我低估了一切,她有办法让你爸堂而皇之带着她公开露面,还想安插她儿子进公司──我程如意真彻底被看低了,哪天她鸠占鹊巢,我还得笑着恭迎她不成?”
夏翰青安静听完,使劲撑扶起程如意肘臂,柔声但坚定道:“起来吧,妈,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失态。”
这话说动了程如意,她傍着夏翰青起身,面上泪痕犹湿,神情恢复了几分镇定。她仰看着和自己没有半分血缘的儿子,眼底流过浓浓的怅憾。
夏翰青取出手帕,拭去程如意脸颊上的濡湿,温柔消失在眉眼,笃定取而代之,“妈,别怕,你做的我都明白。”
“……”此言一出,泪又汪漫了女人的眼眶。
“不过,妈得想清楚到底要什么,又能得到什么。”他不疾不徐道。
“……”嘴半张,女人眼里净是惶惑和忧惧。
“爱是不可靠的,无法强求,其它都好办。”他一眼看穿了女人的犹豫,直言无讳。
他想着这女人多年来煞费心思,状似精明,骨子里却是缺乏洞悉人心的傻劲,与外人的印象相去甚远;她对丈夫的努力不下于郭家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纵算局外人的他内心也不禁涌起了一股怜惜。若说夏家谁对他好,程如意倒是踏踏实实地照应了他的生活起居和学生生涯,无论最初起心动念为何,她做得比夏至善还妥贴,且高明到让外人看不出有一丝笼络之嫌;在国外念书那几年,无论酷夏严冬,千里迢迢探望他的也几乎都是她,人非木石,若说要为她做点事,他可以坦言出自真心。
程如意显然乱了方寸,默不作声,夏翰青从她煞白的面庞读到了浓浓的怨憎和不甘。他耐心等候了一会,代替她说出心声:“那──就让外面的女人,永远在外面吧,你永远都是夏太太。”
程如意愕然抬起头,神情激动中交织着困惑,“我以为──你为的都是你爸。”
“不,妈误会了。”他弯起唇角,笑得真心诚意。“我为的都是这个家,你撑起来的家。”
***
今天公司气氛和往常不大相同,哪儿不同说不上来,看出来的蹊跷就是走动聊天的人减少了,战战兢兢待在座位上的人变多了。
她还是倒楣地迟到了,落了个把柄不太妙,尤其在她威胁了某人之后,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不适任的罪证。
可捷运忽然固障停驶可不是她的错,她飞奔最后两百公尺,拼命挤进动弹不得的电梯里,还是迟到了十分钟。
刚结束业务会议的小林看着范柔急匆匆走到隔屏后,兴冲冲凑上前,“看你一头汗,急什么!有没有好康的?拿出来去去霉气。”一只手伸向她眼前。
“你又被检讨了?”她拿出钥匙打开抽屉,翻出一包全新口味洋芋片,“你不好好跑业绩,怪不得经理检讨你,这个月又没达标?”
“跟业绩没关,我们组里来了个新人。”小林抓了一把洋芋片,愤愤嚼着。“今天报到。”
“新人又怎么了?你们不是常换人?”
“这个不一样。”小林瞄了瞄会议室方向,“是总经理的弟弟。”
她浓眉一挑,满脸问号,“总经理都快退休了,弟弟应该也年纪不小了吧?还从小业务做起?真辛苦啊。”
小林翻个大白眼,“小姐,改朝换代了,刚才周会公布了,总经理是夏翰青。”
她眼睛一亮,“公布了?今天星期三,我差点忘了。”星期三她的打卡时间是九点半,错过了一大早的周会。
公布了!果不其然,夏翰青荣升了!但──他哪来的弟弟?她向来以为他是独子,毫无骄纵气息的独子。
“你确定是弟弟?”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两人有七分像,名字就差一个字,你说勒?先前早就有人在传了,只是没见人影就当是谣言。他们这种人家就怕人丁不旺,哪时冒一个弟弟妹妹出来也不奇怪吧?现在他当总经理了,名正言顺有人事权,要安插谁都可以。妈的!偏要安插在我这组,嫌我阵亡得不够快,跑业绩还得带个拖油瓶见习,徒弟表现不好不都推到师父身上?我看他根本是想趁机干掉我。”
“……”她呆在座位上消化讯息良久。若传言为真,她对夏翰青的了解可真浅薄啊。
她从背包拿出矿泉水灌进喉咙,喘口气后,跟着抓起洋芋片塞进嘴里。新口味果然不同凡响,柠檬海盐掺着淡淡玫瑰香,意外地协调。吃了一会,想起什么,又从抽屉抓了一把蒟蒻果冻贡献给小林,“这是类似口味的,超好吃。”
“谢了。”小林不客气地撕开封口,把果冻挤进嘴里。“我就知道让那家伙升上去准没好事。”
她斜睨着他,“不过就是不能开小差罢了,你好好带人,他能拿你怎样?”
“开玩笑!你想想我能带贝勒爷到花楼吗?他要是一五一十向皇太子报告,我不是立马被抄斩?”小林瞪凸了眼低声叱道。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没事谈合约谈到花楼去,就不能去茶楼吗?”她不以为然。
“你当客户个个是吃素的?不趁机敲你一笔,合约怎么签得下?”
“嗯,说到底是怕以后公关费核销不了吧?”她眯眼贼笑。
“你每天在办公室吹冷气哪知民间疾苦啊,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瞭吗?”
是吗?她想起连目不斜视的夏翰青也不免俗地出现在钢琴酒吧,便不再接腔,一连心不在焉地吃了几颗果冻。牢骚还没听完,眼前多了道阴影,她抬起头,逢上一张寒凉的脸,她忙一口吞下果冻,险些噎着。
“上午十点不到就开起下午茶会了?”夏翰青微撇嘴角,扫了眼她桌面上摊开的零食,又扫了范柔和小林两人一眼,淡淡下了指令:“小林,麻烦你带斐青认识一下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