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从他奶奶家出来后,你还做点心送去吗?”
“不了,我不想再碰钉子。”主要是她怕老人家当着众人面拆她的台。
烘焙的热情当然没有降低,持续了三个月,夏萝青记了厚厚几本笔记,全是她的珍贵心得和试做出来的改良小秘方,将来就是她的压箱宝。她不再量产,只固定为殷桥和自己做爱吃的几种面包和甜点,不占太多时间,她开发了另一种热情——园艺。
“园艺?”医师颇为讶异。
“嗯。”她重重点头。“很久以前,在属于我未来的家的蓝图里,就有一个花园的存在了。如果没有大房子,最起码要有个能够莳花的阳台,就算只是小小花圃也可以。我总觉得,有草有花有树的家,才是最完整的家;以前在我外公家,连盆花都没有,他们只种炒菜用的葱和九层塔。”
“所以,你已经把丈夫家当自己家了?”
“不,我在为我未来的家做准备。”
未来的家该有什么就准备什么。
殷桥住处有人遭冷落的大露台,铺设了美丽的磁砖,只空荡荡放了几张休闲椅,以往除了打扫的清洁妇,连主人都懒怠涉足那里;再说,对时间不够用的殷桥而言,照看阳台是最没有吸引力的选项。
夏萝青勤快地上网阅览所有绿化的知识百科,和几千帧的图片,决定了花园的雏形后,穿梭巡绕各大小花市,挑选品种让人载送来大量的盆栽和土壤。沿着围墙罗列的是一排木本植栽,像月橘、南天竹、树兰、日日樱等不需要太照料的强健树种,让露台增添了第一层绿意。接着是繁茂的观叶植物,再来是醒目的开花植物,蔷薇、紫茉莉、朱懂、翠芦莉、黄蝉等罗列在第三层。最后请工人钉了几排木架,置放各种香草类小盆。
一个月后,待殷桥提早回家看见她的时候,她不再在厨房里了,而是在阳台修枝松土或是在工作台前换盆分株,戴着手套娴熟地进行阡插,一头一脸沾上了泥土,对他露齿而笑。
置身在如魔法般繁旺起来的一片绿意和花团锦簇中,他像是第一次发现家中竟有阳台的存在般万分惊讶,一脸不可思议;夏萝青这才明白,他每天出门上班却视而不见落地窗外的景致更迭。
“你不用担心排水问题,我每天都会扫落叶清排水孔。”怕他有意见,她抢先说明。
“你真是精力过人!”他看着她手里的类薄荷植物,闻到了熟悉的淡淡香气,“这是昨天你泡的花茶里放的薄荷叶?”
“不是薄荷,是香蜂草,这有柠檬香气。”她举高盆子凑近他鼻端。“对吧?”
他就近闻了一下,轻颔首,朝横七八竖布满园艺器皿和工具的工作台打量了几眼,若有所思却沉默不言。
“饭都做好了,我马上准备。”她脱下手套。
“好。”他倾下脸很快吻了她一下。
说不上是何种意味的吻,像是单纯的心情愉快,又像是一种鼓励,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一时兴起,随即在她唇上印下-个蜻蜓点水的吻,因为反应不及,她总是躲不开。几次后,她索性把这个吻定位在他不具深义的习惯性动作上,就像他一进门把车钥匙往玄关柜上的陶盘里投掷的动作一样自然。
他们共餐的机会不多,她从不过问他的行程,他也不干涉她白日里的活动。
两人面对面吃饭的时光,是夏萝青婚姻生活里和他最亲近的时刻,也是最平和的时刻。因为无所谓留下良好印象,她说话从不考虑他的观感,即使在他听完她的某些光怪陆离的谬论后神色有异,她仍然轻松自若地吃着饭、喝着咖啡、尝着新研发的饼干,继续对他闲扯些怪诞的新闻话题。
除此之外,他们会一道从事的就是她婚前没想过的社交生活。
因为殷桥没有管束她的日常生活,她偶尔会投桃报李配合他的某些应酬要求,虽然她不顶明白他要求她出席那些活动的意义在哪里。尤其那些叔伯的寿宴、堂兄弟姊妹各种名目的欢乐趴,在那种场合里,她就像沉进海里的一颗石子,没有一丝存在感。殷桥不积极也不拒绝这样的活动,他将她带领到这种地方后,总是鱼儿入了水般悠游在他习以为常的世界里。
夏萝青一向不需要人照料,她懂得打发自己,无论是找个舒适的位置品尝那些被冷落的美食,或是和殷家家族里的边缘人物闲聊,或是手里托着一杯调酒任意走动参观她在杂志里才能见识得到的顶级装潢,仿佛隔着玻璃观看大型水族箱里的昂贵鱼群,有种局外人的泰然。
穿梭在衣香景影的人群里,觥筹交错中,没有人注意到默默隐于一隅的夏萝青,她却见识到了各种画面上演一一利害交换的应诺,内心喜恶的压抑,若有似无的讥讽,不着痕迹的盘算,眼色间的暗示,女人间的各种较劲....向来缺席夏家重要场合的夏萝青,一步步见识到她的父兄也在玩的人际游戏。
但总有对这类活动倦乏的时候。有一次应酬结束后返家,她忍不住对殷桥说:“我发现今天还是没什么人认识我,我今天跟不同的人介绍了自己好几遍,怪麻烦的。”
“所以呢?”
“所以既然人家都记不住,可见不出现也没关系,下次不用去了吧?”她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休想。”他眯起眼,“别傻了,你以为他们真记不住你?他们是在抬高姿态,抬高了自己才能解气。”
“解什么气?”
“要不到筹码的气。”
“真累人。”她嘀咕着,换个方式说服他:“殷桥,你以后若是可以不让我去,周末我包办你的清洁工作好不好?”
他眉一挑,眼珠一转,“这不划算。你若从此不再去卓越店里我就答应你。”
她瞪他一眼,“这和卓越有什么关系?”
“你说呢?”他俯近她,察看她的神色,“昨天替店里送刈包到办公室的人不是你吗?秘书告诉我的时候我还硬说是她看花了眼,我老婆怎么替人送外卖了?”
她怔了两秒,没有否认,“昨天送土司到店里去,刚好卓越分不开身,反正我顺道经过你们办公室附近,就替他们送了。有关系吗?”
“你这样怎么行,望梅止渴不难受吗?”
“胡扯什么呀!”她不悦反驳。“我们只是好朋友,人家现在也有女朋友了。”一名美丽的金刚芭比,健身房的女教练,卓越前些时介绍她们认识时,她还真为自己的不够健美而自惭形秽。
“他和谁在一起和你心里有谁没有关系。”
“……”她慢慢朝后挪移脚步。
这是共处一室最不妙的时候,只要提到卓越,殷桥的眼神和口吻总是迥异于平日的随和,明显不耐烦且咄咄逼人。她认为他并不是在吃飞醋,他不过是不能忍受她曾经对卓越的迷恋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想跑?”他识破她的意图,“你今天不说个清楚就别想睡了。”
“有什么好说的!”她理直气壮地昂起头,人却不停往后退。
他赫然跨前一步,冷不防勾住她的腰贴近距离,“你不让我碰不就因为他?”
“当然不是——”
“那就证明给我看。”
“好端端的我要证明什么?”
他顿了一下,眼波晃动,“你说得对,没什么好证明的,你是我老婆,不管你心里有谁,都妨碍不了我们是夫妻的事实。坦白说,我是不是对你太有耐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