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她捂住嘴鼻,一道血流突然冲出鼻孔,漫至唇缘,他见状一惊,欲靠近探视,她伸手阻挡,高声喝道:“不要过来!”
她打开门,往外退走,两眼浮现忧惧和哀伤,她疲累地闭了闭眼,声调转弱:“不要过来,求你——”近乎逃也似地,她迅速返身离去。
他伫立良久,难以理解她的激烈反应,但心情并未因而跌宕,反而轻跃无比,那长久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灰雾逐渐被一线光束穿透,见到了希望。他不由得笑了,他们原来一直拥有最深的牵系。
箱篓已堆迭了半个客厅了,寸步难行,房里倒是打扫得整洁有序,不留一点障物。杜明叶挺着肚子对着挥汗整物的梁茉莉道:“你真的不打算回来工作了?如果只是暂时性的,不需要把东西都搬走啊,你随时可以回来住。”
梁茉莉坚决地摇头。“不了,我了解他,他不会放手的。”她拉住杜明叶。“坐下吧,肚子大,别站士久。”
“孩子是他的,这也难免——”
“不是他的,是我一个人的。”她执拗地反驳。“我给过他机会,他以为那又是我的技俩你忘了吗?”
“当时你们势同水火,你也忘了吗?”
“不是的,明叶,”她颓坐于地,脸埋两膝间。“不是这样的,他是存心离开我的。”
杜明叶轻拍她激动的背。“就这样一辈子吗?”
“一辈子太长。”她眼眶又湿了。“我不想这么多,但绝不能打官司。我在沈家这么多年,很清楚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他们宁可打官司要回孩子,不会让孩子跟着我生话的。李思齐迟迟不婚,他大哥只有几个女孩,你以为李家会不把我的孩子当回事?”
两人无言以对好一阵,杜明叶试图予以宽怀:“我总觉得,李思齐不是这样的人,他嘴巴不饶人,做了这么多折腾你的把戏,或许其来有自?也许他后来想通了,还是你最适合他——”
“你怎么了?今天一直帮他说话?”梁茉莉勉强笑开。
“我只是不想看见遗憾。”
“别担心,他的生话很容易开启新的一页。明叶,你明白吗?这才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他的世界里怎能容许从此不再有别的女人?”
她直起腰,继续搬移杂物箱,她不停楷汗,没多久,已分不清楷的是汗抑或是泪水,它们尝起来一样咸,但其中一种源头却是哀伤。
第9章(2)
李擎乍见李思齐那一秒,脑海立即浮现出四个字--为情所困。
他眼圈黯青,神色不豫,连正眼瞧李擎一眼都懒,开了门之后整个人窝回沙发,心绪不平地翻阅膝上成迭的档资料。
“怎么啦?给我脸色看!我可是为你奔波劳碌,连车马费都没索取喔。”李擎径自打开玻璃柜,倒了杯洒,与他对面而坐。
“你试试看一早上神疲劳轰炸,我今天才真正见识到我老娘的骂人功力。”他不耐烦地将文件抛在桌面。
“怪得了谁?你以为那两老可以消受你一句话就解除婚约?魏家也是有头有脸,就算魏家珍理由充分,说服得了她爸妈,你形象那么差,不怪你怪谁?”李擎讪笑。“再说被骂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技应过度?”
“她搬走了。”他话锋一转。
“谁?”李擎莫名其妙,被他利眼一瞪,立刻恍悟。“喔,茉莉啊!她辞职了么?这很正常啊,她烦不胜烦,回台中躲你不正好?你担心什么?跑不了人的。”
他面色凝重。“不,不只,她从姜浩中家搬出去了,带着孩子。”
“噢!”一阵惊讶。“她可真怕了你了,这倒奇怪……”梁茉莉的行径出人意表,李擎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谁说是‘怕’?我怎么觉得是‘恨’呢。”李思齐无奈。当他亲自前往姜浩中家朴了个空,已难以掌握她的想法。姜浩中对他敌意其深,保护妹妹的无理举措情有可原,但要他松口说出梁茉莉行踪恐柏不易。
“这还用说,她千方百计让孩子被姜浩中收养,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有孩子,甚至不亲自带在身边,不就是怕你有一天会知道?要是恨你,大可用孩子要胁你,让你难受,但她什么都没做。话说回来,难怪你上次威胁要告她伤害罪的和解条件她照单全收,想来是怕上了法院影响到家人和孩子。”
他低眉思索,后悔的情绪慢慢涌观,他问:“她和沈家的关系是怎么回事?”
李擎寻思片刻,道:“兄弟,是我们太粗心了,只能说,从前你们李家真不把沈家放在眼里,他们一家子的关系你也毫不在乎,这根本不该是问题的啊。”
“请说重点。”他又露出不耐之色。“我难不成每和一个女人交往都去清查她的族谱?”
“这事我也是后来才想通的,”李擎好玩地看住他。“喂,你还记得十多年前我们一起参加了一场告别式吗?”
“谁耐烦记这个!”
“是沈家老太爷的告别式啊。”李擎点名提醒。“那时候李家和他们家交情不深,沈家在商界也开始淡出,你父亲甚至懒得出席,派你做代表致哀,你忘了?”
“这种虚应的告别式不止一场,怎么记得?”
“不一样,这场可精彩多了,有个挺标致的女人带了个小女孩来闹场,逼沈家那个晚节不保的老大出来认亲,闹成一团,记不记得?”
他登时傻住,早已混沌的记忆开始有了隐约轮廓,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一张不驯的小脸直瞪着他的小女孩,不肯随大人起哄偎在他怀果痛哭的小女孩,他记得她,她不肯说名字——
“那个小女生?”
“就是沈玫瑰啊。”李擎像独家报导揭露辛辣内幕一样双瞳发亮。
“沈家一个远房亲戚说的,她根本不是大房所出,是沈家老大在外面私生的女孩,后来怎么承认她的没人知道。沈家那时没分家,好几房人丁众多,谁在乎多个小女孩?所以她年纪和几个兄长有相当大的差距就是因为如此。不过我想沈家和她关系可能比较淡薄,她很少被带出来亮相,所以外界不太知道她的存在,直到她大学毕业回国了,才比较多人知道有这么个小女儿,当年那场闹剧也被人淡忘了,没有人敏感到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所有的线索似神经突触迅疾连结——所以她后来改名叫做茉莉,不过是做回以前的自己。她正是那个在喜宴上把自己整得七荤八素的顽劣女孩。
李思齐惊讶得无以复加,他们俩结缘的历史竟如此长夂,那么,梁茉莉自始至终,是否没有忘记过他?
他怒力回想小女孩的容貌,进而延伸到在姜浩中家目睹的那张少女生话旧照,那份熟悉感是这样来的吧?一股奇异的暖流在体内迅速扩散,胸口同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疼。
“我猜,姜浩中是她同母异父的兄长吧。”他陷溺在回忆果许久后问。
不解的是,她当年有自己的手足、母亲,为何愿意脱离原生家庭而厕身在难以释出善意的复杂家族寄居?
“照推论是的。我托人问过,她母亲把她送走半年后就病逝了。你觉得把女儿想方设法送到沈家像不像某种形式的托孤?姜浩中倒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老人家大概无能为力多负担一个孩子吧。”李擎合理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