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专注无比地观看她。她活像称职的管家,完成每一件被赋予的指令,严肃的面庞未泄露一丝情绪,那股镇定如仪是强自为之,抑或他在她心中已被全然替代,再也形成不了干扰?
他极度存疑,又微感不悦,见她提起衣篮准备到洗衣间洗涤,突然起了恶谑的心思,他挡住她的去路。“等等,还有。”
她耸耸肩,放下衣篮,交叉双臂等候,他举起双臂脱下圆领衫,瞬间袒露胸膛;未完,接着弯身脱下长裤、内裤,一并扔进衣篮,身无寸缕,泰然自若看着她微笑。
“可以了,我刚好要洗澡,顺便换洗吧。”
她刹那呆怔,眉峰不由自主地抽动,她屏住气,一手撑住额角闭了闭眼,让视线落在斜角方向,顺势弯腰提起衣篮。她绝对可以无动于衷,无论看见什么。
此时,鼻管忽然感到说不出的酥痒,稍停,鼻下竟淌出一片濡湿,她以指尖抚触,定晴一瞧,一抹鲜红血迹沾附其上。李思齐瞥见,大为惊骇,慌忙抽取床头的面纸让她揩抹,然而更多的血珠不听使唤,成串滴落在她衣襟、地毯上,他下意识扳倒她强制她躺在床上,抓出一女把面纸堵塞在她鼻孔下,一面迭声喊着:“你反应这么强烈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以前在屋里不常是这样?”
她用力推开他,尖声大喊:“李思齐!你再不穿上衣服我就告你性骚扰!”
八点整,李思齐看了第三次表,招待所的沙发很舒适,他却不停调整坐姿,有点坐立不安的模样。面前散坐几个交好的生意伙伴,正畅所欲言地笑谈某个商场大老晚节不保的绯闻,酒已喝了快一瓶。
“听说根本是他高中老同学的女儿。”
“周刊没挖到的是,那个女的早帮他生了个儿子了,不是随便打发就可以的。”
“也不差这个,他都子孙满堂了,看他走路不太灵光的样子得吃多点威而钢才能上阵吧,上次心脏病发不知和这个女的有没有关系?”
全体一阵哄堂,他陪笑两声,拿出手机,随手拨出一个内建号码,再将手机举至离耳朵一点距离,两秒后,空气中便出现了女性的怒吼:“李思齐!你到底在干什么?!我已经等了半个钟头了!”
众人愕然止声,他笑着把手机凑近耳畔,轻松道:“我马上到。”接着便放下酒杯,拿起外套,起身离座。
“各位,很抱歉我得先走了,下次再聊。”他举手示意。
“不是吧?现在才八点多欸。”其中一位抗议。
另一位缓颊:“算了,别引起人家家庭纠纷。欸,这位不是魏小姐吧?她这么有气质——似乎很难将方才的狮吼和大家千金连结在一起。
他笑而不答,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眨贬眼睛。
“改天让兄弟们瞧瞧吧。”有人提议。
“你们别害我。”他挥挥手。
“啊,原来你脸上的伤原凶另有其人?很来劲喔!”
他不理调侃,迈步走出招待所。
天空不知何时飘下雨丝,司机撑开伞奔至他身边,护着他进入车后座。
“回家,开快点。”他盼咐。
短短车程,他好玩地猜测起那张素颜会对他呈现什么样的表情呢?没想到昔日永远像道精致甜点的她竟有他难以掌握的反应,交手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断开了眼界。她时而冷潢,时而暴怒,甚至出人意表对他动粗;接受和解条件后,她对他多半保持疏淡距离,闲话不多说,行事干练,很少抱怨,坚持到底,和以前常用撒赖施媚向他取得豁免权大异其趣;令他大感纳闷的是,她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生理反应——流鼻血!
那天在她强烈抗议后,他穿上了衣服,在她面前忍不住大笑了一回。
她捧着一团面纸堵着鼻孔,一面冷眼看他笑至东倒西歪,甚至掉下了床。
她严肃地抿紧双唇,默默自行下床,经过他身边时,以凉凉淡淡的语气浇了他一头冷水:“请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气急攻心时偶尔会发生这种现象,和春心荡漾一点关系也没有,麻烦您以后别再做出这种有失分寸的举动。”
分寸?她和他谈分寸?他对她的认识是,她在爱里从未有分寸可言。但那一天,直到她清扫完毕告辞都不肯再回应他说的每句话,把他当透明空气,似乎余怒未消,只有翌日在电话中向他请了两天假并且更动服劳务时段时,口气才较为缓和;今晚他刻意让她久候,不知她又会端出怎样的面孔?
他趣味性猜测了几回,忽然惊觉到,有多久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跃跃欲试了?他前段时间不是还耿耿于怀她绝决的作为吗?
胸口一阵闷塞,他令司机在大门口停车,不开进停车场,下车后慢慢走向她,她就在警卫室附近一面讲手机一面来回踱步,说话声调高昂,心情似乎颇愉快。
“确定了吗?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行,他们不用你的设计还能用谁的呢……吃饭啊?唔,不行喔,这星期工作很满,客户都挤在这几天拍照,下星期才能回去……你要上台北来开会?真的吗?不用破费了,我亲自下厨,你相信我的手艺,我义大利面很行的……”
她肩上发梢布满一层薄薄雨点,在照明灯下辉闪着莹亮。她谈兴正浓,不畏愈来愈明显的雨势,但头顶多了一把伞为她隔绝了湿意,她敏感地察觉了,扭头望见他,她连忙低声结束电话。“来之前给我电话喔,我要工作了,掰。”
“你迟到了。”她的笑容散去,以直板板语调对着他,或许是难掩心情雀跃,她的脸色不如上次严肃,眼神还漾着一丝笑意。
“不正好让你讲完电话?”他嘻笑道。
她抛了个不领情的白眼,不再说话,跟着他走进大门。
义大利面?舌根一阵莫名涩味。他记得她曾经为了他特地跟着一位名厨学过义式料理,手艺绝对搬得上台面,现在好处可都嘉惠他人了。
第5章(2)
一踏进玄关,她照例冷语问:“今天要做什么?”
“窗帘,全拆下来清洗。”他不假思索指示。
她结实楞住,先扫视一遍整屋子有哪些窗帘,再看看表估计时间,又琢磨了可能性,决定实话对他说:“你要不要考虑送洗?我做的没这么专业。”
“不,就你做。”他头也不回走进卧房,不给商量余地。
她杵在客厅,仰头看着那大幅面积的两层窗帘,呵出一口长气。分明就是要折腾她。昂贵的进口绵花帘布禁得起洗衣机快速翻搅吗?那就用长时柔洗吧,重点是整烫,清洗后得熨烫出原有的褶线分明,那才是真功夫;她从未在洗衣店打工过,缺乏专业技巧,要是弄坏了布料,不是要她自掏腰包赔偿?
不,她事先警告过他了,要是有点差池,她绝对不负责。
她先到工具间搬出三角梯,拉开两面梯脚放在窗前,爬到顶端,开始解开帘布,这又耗费了一番心神和时间,两面布帽全数拆下时,已过了四十分钟。她喘口气,小心翼翼下了梯,抱着那堆沉重的窗帘到洗衣间准备洗涤,才勉强塞进洗衣机滚筒里,启动数位功能键,李思齐忽然快步走了进来,神色不安地拉着她离开洗衣间。
“你做什么?去哪儿呀?”她一头雾水。
“躲一躲,我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