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师爬上楼梯,越靠近二楼,长长的两道白色眉毛就锁得越紧。
他先走进亦青房间,那股从身后吹来的阴风让他握紧拳头,房间里外都看过一遍之后,他转到主卧房里。
裴青正在翻阅日记,孙大师进屋,裴青抬眼。
孙大师迎上他的视线,问:“你是谁?”
“孟裴青,楼下女孩的哥哥。”
“她姓路。”
“青梅竹马,比亲哥哥更亲的哥哥。”
孙大师点点头,细细审视这个五官深邃、英俊帅气的男人。“你会害她吗?”
轻浅一笑,他回答,“我只会保护她。”
孙大师想了想,再问上几句后,说:“我知道了。”
孙大师拿着罗盘继续把整个房间走过一遍后,往三楼上去。
三楼有一间客房,另一间是运动室,里面摆着跑步机、举重机……等健身器材。
这个家里,除卧房之外,每个人都有专属空间,热爱厨艺和园艺的路妈,厨房和庭院是她的天下,楼梯下的密室归属亦青,而健身室是路爸的天地。
仔细看过后,孙大师缓步下楼。
苏际宣迎上前,眼睛瞟了瞟问:“有没有那个?”
“有。”孙大师回答。
听见这话,亦青从沙发上跳起来,正想反驳时,孙大师指着她说——
“不必担心,他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你搬走,他自然会离开,不会对旁人有害。”
苏际宣松口气问:“那就不必作法驱鬼?”
“不必。”
“太好了,谢谢大师,谢谢。”苏际宣一步一声谢,这个结论太令人满意。
他用眼神向亦青道再见,再比个手机动作,代表电话联络,然后掏出车钥匙,他还得送大师回去。
两人走出她家大门,亦青却泄了气似的。她把孙大师的话,拆开、组合,组出一个结论——只要她不搬走,他就不会离开。
那么……不想卖房了,不只不卖,她还要申请调职,调回老家,做爸爸曾经做的工作。
她慢慢走上二楼,静静地看着坐在床上的裴青。
裴青放下日记,问:“怎么了?”
2008年8月21日
视线落在书桌上的国中参考书,她没起床,直接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电子钟……
摸到了,抓到眼前,八月二十一日,早上五点半……
亦青吁口气,很好,她回来了。
喉咙很痛,额头有点发烧,整个人病恹恹的,她很清楚自己感冒了。
当年就是这样,妈妈带她去看医生,药吞下去,她昏昏欲睡,睡到家里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重来一回,她绝对不要看医生。
亦青下床,刷牙洗脸后跑到厨房里拿盐巴漱漱喉咙,再吞两颗维他命C,一口气喝掉一千CC温开水。
爸妈还没起床,她打开门往外走,走过十几步,看见裴青从巷子那边过来,脸上堆满笑容。
果然要执着相信啊……
亦青咧出盛大笑脸,即使喉咙痛到让她想跳脚。
弯腰、助跑,她朝他快步奔去,然后纵身一跳,跳上他的腰,像只无尾熊那样紧紧巴在他身上。
他轻拍她的背,抱着她继续往三十三号走。
“不怕了,对吧?”裴青问。
她猛点头,对,不怕,老天爷都愿意送她回来了,绝对不会让她白忙。
“我带了存款簿和印章。”
孟奶奶留给他的钱?带那个做什么?
他说:“光靠路爸那台不够,还要多弄几个,我们必须做到滴水不漏。”
她又点头,哥说什么都对。
走过三十一号时,亦青跳下来,扯扯裴青的衣袖,问:“去找二哥?”
“别,邵妈、邵爸吵得很凶,邵爸下定决心和邵妈离婚,邵妈不肯,二青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邵爸突然决定离婚?”
都那么多年都过去,邵妈又不是从今天才阴阳怪气、情绪不稳定,如果要离婚早离了,怎会拖到现在?
“喉咙痛就别说话。”裴青说。
亦青点点头,摀住嘴巴。
“我和二青通过电话,他说邵爸不回家,邵妈闹到警察局,逼得邵爸回家,一回来就吵,两人拼命翻旧账,二青已经知道了。”
“?”她用眼睛发出问号。
“知道邵爸年轻时不想娶邵妈,是陈家用钱逼迫邵爸低头,也晓得邵爸心里喜欢的始终是路妈。”
邵妈吵架口不择言,邵青再蠢钝也能猜出始末。
“二哥知道?那当年他也知道吗?”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告诉你,怕你难受尴尬,怕你对他产生想法。”
难怪她提到送橘子给邵爸的刘阿姨时,二哥想也不想就说:“爸不会娶的啦。”
原来,二哥一直都知道?
“二青说,邵爸已经通知他外公外婆,这次是玩真的,他们离婚离定了。”
“二哥还好吗?”
“心情低落是肯定的,再怎样都是他的爸妈,不过他也明白,也许离婚对他们两个都好,与其天天相处、彼此伤害,不如划清关系,留下最后一点情分。”
亦青记得,邵妈病逝前那段日子,她变本加厉折腾邵爸和二哥,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用尽办法不让他们好过。
丢东西、骂人是小事,有一次她竟还点火想把整个家给烧掉,幸好看护发现得早,要不然后果难以想像。
那次她问二哥,“邵妈到底是爱邵爸还是恨邵爸?”
二哥回答,“或许是爱得太深、却得不到相同回馈,就演变成恨了吧。”
裴青顺顺她的头发。“先别担心二青,今天我们有很多事要忙,其他的等明天再说。”
她还是点头。
看一眼手表,五点五十七分。
路妈快要起床做早饭了,裴青说:“我们先去小七买喉糖,你这声音……路妈肯定要逼你去看医生。”
没错,这回打死都不能看医生,亦青和裴青手牵手往Seven eleven走。
第8章(2)
早上他们去领钱、备妥用具,下午回到家里准备好好布置一番,路爸去上班没有问题,但得想办法把路妈给支出去。
两人正找不到借口,幸好王婶婶够给力。
中午过后,她拿一把菜刀冲进路家,让妈妈陪她去抓王叔叔的奸。
第一次,亦青认为王叔叔的风流是天大地大、救人于水火的好事。
傍晚时分,路妈满身疲惫回到家里,可见得抓奸是件很累人的事,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做晚餐。
晚餐桌上邵青缺席,但裴青到了。
“大青、小青,最近你们多关心一下二青。”路崇光语重心长说。
“好。”
裴青、亦青对视,连路爸都这么说,可见得事情再没有转圜余地。
“大青,你会跟你爸去上海吗?”胡雪芬问。
裴青看一眼亦青后回答,“应该会。”
他未成年,而爸对他多少有几分歉意,最终肯定会把他带在身边。
他已经长大,能够理解爸爸对事业的野心,在某个角度里奶奶没有说错,爸爸不是坏人,也不是不想要他,而是心有余力不足。
只是这样的“不足”,对生养他的父母与他生养的孩子有点伤。
认真说来,继母也不是个绝对的大坏蛋,她只是过度计较、过度精明,她不愿意丈夫挣来的资源浪费在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
自私是很多人都有的天性。
未来十年,爸的事业将会一帆风顺,子公司连开五家,家产以亿计算,他将越来越忙,忙到每回见面只能偷偷给他塞钱,补偿自己得不到的父爱,这也是裴青很想回台湾却仍然会顾忌父亲的身体而迟迟无法返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