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矛盾着、忧郁着,亦青勉强自己入睡,却翻来覆去无法成眠。
裴青轻喟,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畔低声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转。”
一句话,她放松了。
亦青重复他的话,告诉他、也承诺自己,一切将会好转。
第7章(2)
2008年8月20日
亦青醒来,第一眼看见挂在墙面上的日历和时钟,笑出浅浅的小梨窝。
回来了,她回到父母出事的前一天下午。
起身盘坐,乱糟糟的长发披在身后,她试着回想为什么会在爸妈床上睡着?
想起来了。
之前她正在试穿妈妈的衣服,妈妈心血来潮打开衣柜,将年轻时的衣裳一件件取出来,让亦青试穿。
她其实不喜欢这个亲子活动,但妈妈兴致高昂,她只能勉强配合了。
妈妈边打扮她边笑着,眼底有藏不住的骄傲。“妈妈的小青长大了,越来越漂亮。”
她赖进妈妈怀里耍萌。“妈妈才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生。”
但她的夸奖没有得到妈妈的笑容,妈妈只是抱着她,轻轻晃着、轻拍她的背,喃喃问:“小青长大了,如果哪天妈妈不在,也能够过得很好,对不对?”
心一绷,她猛地想起,这句话妈妈曾经说过。
当时她直接联想到爸爸要带妈妈出国补度蜜月一事,理所当然回答,“对啊,妈妈放心跟爸爸去玩吧,有哥在呢。”
但这回亦青明白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连忙抓住妈妈,问:“妈妈要去哪里?你不要小青了吗?不可以,我还没有长大、还没有独立,妈妈不在,我会很凄惨。”
亦青的激动让胡雪芬回过神,看见女儿眼底的惶恐,她反口道:“没有要去哪里,妈妈只是随口胡说,不管去哪里,爸爸妈妈都会把我们家公主带上。”
亦青迟疑点头,神情却没松懈。“也把哥带上?”
“小青想带谁就带谁,好不?”妈妈的安抚稳下她的心。
亦青继续和妈妈玩变装秀,每换一套衣服就摆姿势、拍照。
妈妈玩得很开心,说:“将来小青可以去当模特儿。”
妈妈希望她当老师、明星、秘书或会计,总之是女人味十足的职业,爸却希望她当刑警、跆拳道国手……父母亲总把未圆的梦想放在儿女身上。
从身后圈住、脸贴在妈妈背上,她乐呵呵说:“独生子女的悲哀,合了爹心、逆了娘意,做人难。”
亦青老气横秋的口气让胡雪芬笑弯了腰。
手指在妈妈背上划圈,她认真说:“妈妈,再给我生一个弟弟吧,让我们分工合作,一个当国手、一个当名模,要爸妈再多生几个,连刑警、秘书都会有。”
然后啪啪啪,她的在一阵动静之后多出好几个红掌印——妈妈下手不留情。
可她不是胡说,她真的希望有弟弟妹妹、有爸爸妈妈,从十四岁到六十四岁,身边都有一群热热闹闹的家人。
离开爸妈的大床,她到厨房倒水喝。
下午三点,爸爸还在上班,妈妈呢?她记得入睡之前,妈妈对她说了什么?
亦青想半天都想不起来,直到看见冰箱上的纸条才想到:妈妈要去看医生。
妈妈生病了?是感冒?她没听见妈妈咳嗽啊。
门铃一阵急促催动,亦青放下水杯去开门,是裴青。
“哥,你怎么来了?”
孟叔叔和继母回来,正与孟姑姑打争财产的嘴巴官司,他们各有各的说词,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通常这时候裴青会待在家里,因为他希望房子能留在自己名下,但是今天……
“邵爸、邵妈吵得不可开交,二青受伤了,邵爸让我们带他去看医生。”
自从认下干爸、干妈之后,他们不是已经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邵妈整个人正常许多了呀。
亦青换上鞋子往隔壁走去,边走边问:“怎么又吵起来的?”
“不知道,邵爸说邵妈拿东西砸人,邵爸闪开了,东西却砸在二青头上,可能需要缝几针,我已经打电话叫计程车,很快就会到。”
“好。”
邵家大门没关,他们直接走进去,客厅里一片狼藉,邵妈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她红着眼、双手握拳,浮在额头的一道道青筋令人人触目惊心。
邵爸正在为邵青止血,桌上有好几张染血的卫生纸。
叭一声!计程车到了,邵爸二话不说直接扶起邵青往外走。
这时,邵妈像野兽般大吼,“邵振,你要去哪里?去找那个狐狸精吗?是食髓知味想再尝甜头吗?还想再当一夜新郎?作梦吧……”
她乱七八糟的话让邵振怒火冲天,但眼下他顾不得陈语,继续抱着儿子往外走。
与此同时又有东西砸过来,亦青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背一阵疼痛。
“小青!”裴青看着掉在地上遥控器,不敢置信地瞪住邵妈,她疯了吗?一把拉住亦青,他急道:“哥看看你的伤。”
亦青猛摇头,邵妈狰狞的面容令她不安。“我没事,先送二哥去看医生。”
邵振也听见声音了,猛然回头,眼底冒出两簇火焰,怒吼,“陈语,你到底要做什么?有没有看见儿子流血了,你还要闹?他是你生的,你怎就不疼疼他?”
“难道你就疼他?别装慈父了,很恶心!你分明恨他,如果不是邵青,你早就跟我离婚了对吧?他是我用来绑住你的枷锁,是让你无法自由、无法追求爱情的监狱,如果他真的被我砸死,你不是更应该感激我?”
“不要胡说八道,你不疼儿子,我疼!我从来没恨过他,如果他真是綑绑自由的枷锁,对不起,被他绑住,我心甘情愿。”
“哈哈哈,看你说得……你是圣人,我是小人对吧?你心里是这样认为的对吗?好,我就是小人,但凡我要的就会想尽办法要到手,以前我要你,现在我要钱,以后我还要那只狐狸精身败名裂、无家可归,你觉得我有没有本事做到?”她撂下恐吓。
“神精病,我不要跟你这个魔鬼说话。”
“邵振,你给我站住,如果你敢出去,我就敢玉石俱焚,信不信?”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踉踉跄跄朝邵振跟邵青走去,目光像两把刀子,想要割裂整个世界。
“陈语,你够了!”
她没回答,满眼的狠戾与决裂,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邵振冷眼看她,正想继续往外走时,陈语阴恻恻地喊住亦青。
“路亦青,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个圣洁的妈妈做了什么?”
一句话把邵振的穴道点住,他猛然回身恨恨咬牙,一番挣扎后,把儿子交给裴青,再从皮包里掏出几张千元大钞和健保卡。
“对不起,请你们带二青去看医生。”
裴青与亦青对望一眼,虽然很想留下来听听妈妈到底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让邵妈疯狂至此,但眼下没有什么比二哥更重要。
她拉起邵青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与裴青合力把他带出邵家。
门关上,他们听见身后传来巨烈的撞击声,紧接着是邵爸的怒吼。“陈语,你还要不要过日子了,你这样闹有什么好处……”
听着父母的争吵,眼泪自邵青颊边滑下,两只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揽住他,一再重复道:“没事的,我们陪你。”
邵青的后脑了缝三针,医生开抗生素、还让他每天过去换药,他们不想送邵青回家,但现在孟家很“热闹”,而送到路家……要是邵妈知道,恐怕会疯上加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