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吸鼻子,翻身,把自己翻进他怀里,紧紧扣住他的腰。
“那个黄先生,怎么回事?”
“他是个人渣,他打老婆,打得老婆浑身都是伤,我和大雄、花轮去处理……该死……我可以把他们救出火坑的,但我什么都没做,只把它当成例行公事,确定黄太太不想报警就走人,如果当时我强势一点,情况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黄太太不愿意报警?”
“对,她说是摔伤的,可事情明摆着,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她说谎,我应该强行送她就医,强行让社福机构介入,如果我这么做……她现在还会活得好好的。”她后悔、懊恼,一股气愤在胸口冲撞。
她这是投射?即使说不相信警方推断,但在找不到其他证据或答案的情况下,她不得不相信父母亲的死亡与家暴有关?
“你不是神,无法操控每个人的人生,在黄太太选择保住丈夫同时,便同时选择了的命运。别把所有的事怪到自己头上,你背不起这么沉重的枷锁。”
“哥……”
“听我的,你已经尽力了,黄太太的死与你无关。”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哥,回台北后陪我去看看那两个孩子,好吗?”
他微微一笑,却没有点头或摇头,但是她的哀伤让他难以忍受,不该说的,可为了让她的笑容重现江湖,无权出口的话脱口而出。“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女朋友是谁?”
“不是蒋钰婷就是赵采姿,还能有谁?”她闷声回答。
“都不是,我的女朋友是个自称侠女的惹祸精,胆子小又爱做坏事,每次都拉着邵青壮胆、逼他一起使坏,然后等着我去擦……”
什么?哥的意思是……眼睛倏地暴瞠,她死命盯着他,盯到……她喘不过气了……
“走吧,我们去把庭院整理干净。”
他拉她离开沙发,她依然盯着他,盯得他耳朵微微泛红。
“哥,可以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清楚。”
“不行。”他断然拒绝,好话只能说一遍。
“哥,那个惹祸精,是不是叫做路亦青?”
“自己想。”
“哥,我觉得我刚刚好像幻听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去就医?”
噗地,他喷笑不止。
亦青流了超多汗,她不知道光是除草、清洗池塘,就能让人在寒流来袭的冬天里汗流浃背。
拔下来的野草在院子里堆成一座小山,池塘中清出数不清的莲藕和残茎烂叶,意外的是,池塘里面居然还有好多鱼活着。
十几年,没人照顾的小鱼,依然活蹦乱跳地活着,人事更迭、世事变迁都影响不了它们的生活。
亦青抓起水管朝地上喷水,裴青拿起刷子把小径上的泥巴往两边刷开,她掐紧水管出口往上喷洒,形成一道水帘,冬日阳光照耀,一道小小的彩虹出现在路家庭院。
听说看见彩虹会发生幸运的事,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她是哥的女朋友,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个更幸运的事了,对吧!
于是她除草、她傻笑;她清理池塘、她发笑;她刷地、她哈哈大笑……笑像彩色笔,把她涂成粉红色,还让她头上冒出泡泡……
这条巷子很窄,如果哪家人缺乏公德心,把汽车往家门口一摆,四轮车就别妄想能够开进来,但宅配通的车子顺利开进来了,可见得这里的住户都具备高道德。
车子经过张叔叔家,黄金猎犬意思意思吠两声,比起当年那只大名鼎鼎、专让邮差摔车的张家恶犬,黄金猎犬实在弱爆了。
车子停在三十三号屋前,送货员扬声大喊,“路亦青,包裹。”
包裹?她讶异地望向裴青。
“谁会寄包裹给我?”她都离开十几年,不会是诈骗集团吧?
如果是的话,那就探有趣了,诈到警察头上——集团末日降临。
亦青打开门,迎上前,带着看好戏的戏谑目光,等待包裹送到跟前。
“请在这里签名。”送货员将单子和笔递给亦青,她看一眼名字和地址,猜错了,不是期待中的诈骗集团。
亦青飞快签下名字,收走大包裹。
拜托,她才回来三天,就给她寄东西,二哥在想什么?她捧着包裹往回走。
裴青问:“谁寄的?”
“二哥。”她把包裹放在地上,简单粗暴地撕开,里面是个保丽龙盒,打开,满满地装着几十盒Haagen Dazs。
盒子里放一张纸条。
我没买到元旦的车票,二日再南下,我请了三天假,可以留在南部五天,到时陪你一起处理房子,我不在的时候,心情不好可以吃一点冰淇淋。
PS:不能一口气吃光光。
亦青明白,二哥担心她触景生情,心暖暖、甜甜的,嘴上却说:“有病啊,专门寄这个来,台南又不是化外之地,难道还买不到Haagen Dazs?”
“他是在担心你,不过我得跟他算账,他明明答应过我,除了生日之外不能给你吃冰。”他笑着拿出两盒,全是她最爱的草莓口味。
亦青打开冰淇淋,勺子在上面划几下,但……失去想像中的食欲。“我觉得,突然没那么想吃冰了。”
裴青理解。“因为童老师的兑换券拿太多,吃腻了?”
“应该说,我已经不需要冰淇淋背后代表的光芒来充实自信。”
两人相视而笑,“回到过去”于她……有了更多、更深层的意义。
2006年7月17日
断断续续的记忆衔接起来,改变过的记忆覆盖在原先的记忆上头,她渐渐忘记当Loser的滋味。
午后,三只青坐在图书馆里,裴青、邵青在帮她补习,一个改考卷、一个讲解,两人合作无间,齐心协力要将她往第一志愿推进。
亦青听得昏昏欲睡,课业不难,但天气太热、阳光太灿烂,连蝉鸣声都热闹非凡,这种时候应该在外面玩,而不是留在图书馆里。
头一点,她从半寐间惊醒,看看左右,确定……她回来了。
亦青冲着裴青、邵青一笑,头靠到裴青肩膀,抱住他的手臂说:“回来真好。”
邵青问:“你睡傻了哦,回来哪里?”
亦青咯咯笑着,笑得眼睛眯成两道线。
“把这两页写完,我看看刚教的你有没有听懂。”邵青说。
她哀怨。“暑假欸,我人生最轻松的暑假,你们不能放过我吗?补习班的进度都没有你们快。”
才七月中,她已经上到学期中的英数。
“我们是菁英家教班。”裴青回答,一手整理着参考书。
“哥,如果我们能把亦青推上南女,要不要一起开间补习班,名字就叫:前进第一志愿。”
亦青挤眉弄眼。“又不是每个学生都和我一样资优。”
一个栗爆在她额顶弹开。“胜之不武的事,就别得意了。”
“对,不是每个人都有两个家教盯着。”邵青误会裴青的“胜之不武”。“开学之后你就知道,国中没有国小那么好混。”
裴青似笑非笑地看她,没错,他很清楚国中英数理化她烂得有多彻底。
“快写。”他点点她面前的参考书。
亦青噘嘴,无力地趴在桌上。“哥,休息一下下好不好?我想回家。”
“回家干什么?”
“妈今天要卤茶叶蛋。”她的眼睛勾勾裴青、再勾勾邵青,果然两人的眼睛瞬间发亮,于是她再加码。“知道晚上吃什么吗?当当当当……吃大卤面!”
台南大卤面远近驰名,女子订婚日都要煮上一大锅,分送给左右邻居和亲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