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成见威胁不了亦青,转而威胁妻子,他用足力气踹一下沙发,粗声粗气说:“快告诉警察杯杯,我有没有打你?”
妇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警察先生小姐,你们误会了,我是不小心摔倒,我先生正想帮我敷药。”
黄太太的回答让亦青脑袋一轰,这女的……疯了吗?
黄立成厚颜无耻笑道:“听清楚了厚,我没有打她,你们警察不要搞不清楚状况,就私闯民宅,快走,不要打扰民宅。”
亦青继续对妇人说:“不要害怕,你说出实话,我马上带你和孩子离开,我保证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们。”
妇人怯怯看丈夫一眼,急道:“我们夫妻感情很好,你为什么要挑拨离间?你是没有男人要就嫉妒我们已婚妇女吗?”
啥米?被倒打一耙?
亦青瞠大眼睛,有没有听错啊?她的伤口还在流血,孩子的恐惧那么明显,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着想。
她深吸气,用十足耐心说:“我明白你的害怕,但他会动一次手就会一直动手,孩子不能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为了孩子请你勇敢一次,我保证会保护你。”
女人更慌了,使尽力气将亦青推开。
“你是怎样啦,一定要把我们家搞得夫妻离散、骨肉分离吗?我的先生很好、我的孩子也很好,我们家没有家暴。”说完她扭头抱紧一对儿女。
黄立成听着妻子回话,得意地双手环胸、背靠在门边。
当事人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亦青无奈说:“请你想清楚,你真的不想报案?”
妇人毫不考虑地摇了头。“我们家又没怎样,报什么案?”
再次无功而返,大雄口气不善。“既然如此,以后请不要吵到邻居,免得还要我们上门。”
花轮拉着亦青准备离开。
她想了想,跑回去对小男孩说:“记住,以后再有人家暴就打113,会有人帮你们的。”
“你要是再说家暴,我就要告你诬告。”黄立成粗暴地将儿子拉回来,将亦青三人推出门外。
站在门外,亦青垮下肩膀。
大雄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说:“别想了,上车吧。”
花轮把她塞进警车后座,一上车,她双手支在后脑,半天不说话。
车子启动,花轮慢条斯理说:“别这样,下车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就是来走个过场,黄家的事没有人能够处理。”
这不是第一次接到左邻右舍报案,但每次来结果都一样,都晓得黄立成打妻子,但遭受暴力的受害者矢口否认,能怎么办?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维护黄立成?她在想什么?”亦青气闷。
“她一走孩子怎么办?法院会把孩子判给有扶养能力的父亲。”花轮回答。
“若证实黄立成有暴力倾向,她有机会拿到监护权。”亦青辩驳。
“就算拿到监护权,她也没有谋生能力,养孩子要钱。”花轮道。
大雄幽幽道:“我第一次到黄家处理这事时,我也很想揍人,但没动手。”
“为什么不?”亦青问。
“我怕拳头太重,把黄立成打死。”大雄笑道。
“去!”
大雄是他们警局排得上名的弱鸡,两人嘘声,气氛终于好一点。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亦青,这种事我们帮不了忙。”花轮语重心长。
“若越演越烈发展成命案呢?到时我们会对自己的无能为力遗憾后悔。”
这话让大雄和花轮都无法回答,车厢再度安静下来。
警车从巷子转进大马路,路树上挂满红红绿绿的小灯泡,商店橱窗里布置了雪人、雪橇和圣诞老公公,充满浓浓的圣诞气氛。
大雄把车子停在超商前面,不久端出两杯热拿铁和冰棒,他和花轮一人一杯,把冰棒给了亦青。
“亦青,我知道你觉得不平,当警察不就是为了想申张正义,这明摆着不公道、不正义的事,为什么我们连插手都不行?但事实是……我们只是警察、不是上帝。”
这话让人更烦,警察的理想?好像是个屁。
“来、干杯!别想太多,想用一杯拿铁把你灌醉……”花轮唱起歌。
亦青无奈,没错,她不是上帝,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更无法改变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她是个无能为力的破警察。
拿冰棒和大雄的拿铁轻轻一碰,报复性地咬下一大口。
苦中作乐,大雄也唱起歌。“朋友来干一杯干一杯,作伙来喝乎伊马西马西……”
花轮起哄。“轮到亦青了,唱歌、唱歌……”
唱歌啊?有个人的歌声超级好,好到她总是念念不忘……头靠到车窗上,看着大马路上的热闹,耳边浮上她念念不忘的歌声。
有人说味蕾的记忆只有三十天,那听觉的记忆呢?三十年吗?为什么他醇厚的嗓音总是不时地在她耳边出现?
想要光着脚丫在树上唱歌,好多事物全被缩小了,
心里不想放的就去了算了,让太阳把脸庞给晒得红通通,
想要吹着口哨在树上唱歌,要像开往远方的火车,
可以那么轻快的穿过山洞,大树上还很空,你要不要陪我……
2020年12月22日
亦青被黄立成那个人渣投诉了,不光投诉,还找一票好兄弟杀到警局,给她一个“郑重警告”。
幸好亦青有人事背景,她的人脉稳稳的,离职这种事还轮不到她。
什么人脉?不知道吗?她家邵爸是警察啊,官官相护,要不她怎么会一进警局就受到上级长官的特别关照。
但这回长官的关照方式是强迫她休假,不管她想不想、要不要,她都得从圣诞节之前一路休到一月中旬。
她得把今年的年休、特休,加上明年的,一口气用光。
这么长的休假让亦青郑重考虑,够不够让她谋划一场密室揍人案——把黄立成那个渣给揍出两分人性?
回到家,打开门,亦青看见沙发里的邵振。
缩缩脖子,她笑出几分尴尬,因为……很明显地,邵爸在生气,他生气的动作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把遥控器当成枪支、不断扣动扳机,于是电视画面更动频率飞快。
亦青了解,邵爸正在极力压抑中,他从不打女儿,有资格享受他足下拖鞋威力的只有倒楣的儿子。
亦青把钥匙往柜上的玻璃缸里一丢,钥匙撞到缸里的零钱,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她先踢掉左脚布鞋,再踢掉右脚布鞋,连拖鞋都不穿,踮起脚尖走到邵振身前,一坠坐倒在他身边。
她懒懒地勾住邵爸手臂,把头往他肩膀靠去,撒娇喊,“邵爸。”
邵振重哼,拿手指把她的头“凸”开。“撒娇没用。”
“不是撒娇,是委屈了。”她噘起嘴巴,又把头重新靠回去。
“揍人还委屈咧,那被你揍的怎么办?去跳楼吗?”他把遥控器往桌上一丢,坐正身子准备训人。
“那个人渣要是有勇气跳楼,我肯定去他灵堂前致敬,再夸他一句好汉。”
不知悔改!邵振气到咬牙,但是看着她漂亮的眉眼、漂亮的唇鼻,漂亮到让人心疼的五官,气……消了。
“小青,你进警察学校那天,我告诉你的话还记得吗?”他苦口婆心道。
“记得,你说当警察是为了匡扶正义,维持社会秩序……”顿了顿后,噗地笑出声,继续往下说:“这些话都是屁,是用来骗小孩的。”
当时邵爸说完,许多家长和新生都笑了,竟还有人认真请教:那么当警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