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叔等亦青走远了,才拽王婶婶一把。“你讲这个五四三的做什么啦,年轻人不会相信这一套。”
当初路崇光不但没信,还酸他几句,好像他没脑袋、没知识,结果咧……鬼没有在分好人坏人,想搞就搞的啦。
“我后悔啊,如果当年我坚持到底,雪芬哪会出事。”多年过去,她还能再遇上小青,肯定是雪芬冥冥中安排的。
“厚,讲不听欸,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啦。”
“你管我。”王婶婶横他一眼,突然想起来,事情还没完,一把揪住丈夫的耳朵,把人往屋里拖进去。“给我说清楚,张美美是怎么回事……”
身后凄厉叫声响起,亦青、裴青回头,看见王婶婶的擀面棍落在王叔上,相当沉重。
“王叔叔怎么只记吃不记打?”亦青问。
“也许王叔叔乐在其中。”裴青回答。
有道理,不然换了别人,恐怕早就离婚。“哥,你相信王婶婶的话吗?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他没回答,反问:“你觉得有吗?”
她凝睇着他,认真回答,“我希望有,这样爸妈就能回来看我,就能告诉我,他们在那个世界快不快乐。”
裴青拉起她的手。“他们是好人,不管在哪里都会快乐。”
亦青咧嘴笑开,哥就是有这种魔力,明明是没道理、没逻辑的事,但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会让人深信,并且得到安慰。
“好,决定了!就让王婶婶那位仲介带大师来看看,看我家是不是真的有孤魂野鬼?我爸妈的死是不是和他们有关?或者……”
“或者?”
“或者爸妈还有没有在家里,等着我回来。”
2020年12月27日
昨天他们买菜回家后叫了一桶二十公斤装的瓦斯,中午下面条、弄个肉燥搅一搅,解决一餐,下午有裴青帮忙,两人合力把二、三楼和厨房都打扫干净。
晚上还是面条加肉燥,听起来有点无聊,但重点不是吃什么,而是和谁一起吃,因此一顿饭吃得无比热闹,他们聊天说笑,他们有无数的话题可以讲。
然后在电脑里面找到卡通电影——神隐少女。
然后她对他说:“要是我也可以把爸爸妈妈都找回来,多好。”
然后他们在沙发上睡着。
梦里,亦青看见爸爸妈妈对她微笑,忍不住泪水滑下眼眶,他坐在沙发边,亲亲她的额头,吮去她的泪水,他轻抚她的脸,一再保证,“会变好的,一切都会好转。”
天亮,他们看着对方,灿然一笑。
“去百货公司。”他说。
“去百货公司。”她异口同声。
那是他们约定好、却因为接踵而来的事,让手忙脚乱的他们未能成行的计划。
他掐掐她的脸,像小时候那样。“那就快点去刷牙洗脸,我们马上出发。”
“好啊。”亦青跳下沙发,冲进浴室,换好衣服后,烤面包的焦香味传来。
吃过早餐,两人出门时,亦青突然看见安静地待在墙边的信箱,她匆匆丢下一句,“等等我。”
飞快跑进屋里,亦青找到信箱钥匙,一面将钥匙插进洞孔中,一面玩笑道:“你猜里面有什么?会不会有暗恋我的男生写信来?”
“有可能。”
这个话接得……太违心,她那么皮的女汉子,男人宁愿暗恋一只猪都不会对她感兴趣。
她打开信箱,却怎么都没想到,里面竟然塞满信件,随着她把门打开,哗地全掉到地上,数量多到令人咋舌。
低头,一眼,她瞥见熟悉的字迹,瞬间当机……
看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裴青莞尔,弯下腰帮她把信收拢。
她回过神,蹲拾起一封信打开,迅速读过,再打开一封,阅读,再一封、又一封,原来不是没有联系……
怔怔地抬起眼,她始终错怪了他……她不该对他发脾气,不该怪他怨他,那么多年。“哥,对不起。”
一笑,没有介意,他把整叠信件收拢后说:“我给你们写过很多信,但是都没有得到回音。”
对啊,怎就没有想到?她只忙着抱怨、耍脾气,只忙着对付自己的心,却从没想过回老家一趟,打开信箱,寻找有没有他的信息。
看着她发呆的萌样,他把信收回屋里,再出来时,她还傻着。弹指往她头上一敲,问:“在想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刚开始我确实没办法联系你们。”
“为什么不能?你在那里过得很不好,对吗?”她脑补出一出继母凌虐继子的家庭人伦大悲剧。“她用皮鞭打你了?她用蜡油烧你了?她在你的食物里面下毒……”
她问得他大笑,“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如果用这一套办案……他为台湾警界深深地感到忧伤。
“你还笑,我是真的担心!”她勾上他的手,眼睛里面写满甄嬛的忧虑。
“没那么严重,父亲有了新家庭,他的工作太忙,我很少能够见到他。我到的第一天就发现自己不受欢迎,对于他的新妻子和儿子们来说,我是个外来的入侵者。
“继母对我充满敌意,时刻防范我,两个应该喊我哥哥的男孩非常调皮,他们偷走我的手机、弄坏我的电脑,等我找到手机时已经被拆解分尸,再加上大陆无法使用Line和FB,我根本无法与你们联络。”
“那怎么办?”
“长期抗战罗,当时我十六岁,只有台胞证,很难找到工作,想用钱只能向她开口,一开始她企图用经济制裁让我低头……”
“哥那么骄傲,才不会低头。”
“错了,人在屋檐下,硬是拿头去撞屋瓦很傻。”
“你妥协了?”
“我评估,若把力气拿来和她死抗,倒楣的是自己,若我非要骨气,打工赚钱搞独立,最终没有学历文凭、没有专业技能的我,在一个充满竞争力的环境里,只能在命运面前当个输家。”
“所以?”
“我找她谈条件,她供我念完高中,我就放弃财产继承。她考虑几天之后同意了,虽然之后钱给的很少,让我日子过得坑坑疤疤,但至少是后顾无忧,我认真读书考上大学,之后半工半读念完研究所、进入职场,之后我开游戏公司,决定存够钱后就飞回台湾找你们。”
他说得很轻松,但她知道绝对一点都不轻松。
“再多说一点吧。”她巴巴地说。
“她让我念寄宿高中,没住在家里就不会和父亲接触,这相对地保障了我和父亲的感情将维持在疏离这条线上,虽然有点伤心却不是没有好处的。”
“能有什么好处?”
“我得到自由,我终于能写信回台湾,可以和你们联系,只是没想到寄出去的信会石沉大海。”
“你离开后不久,邵爸就带我们搬家北上。”
是阴错阳差啊?裴青理解,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一擦肩便是走过无数繁华,再无相见之期。
“没关系。”他揉揉她的头发。
“不!有关系的,我气你怨你,说你的坏话,我说哥不要我、我也不要哥,我讲一大堆赌气的烂话……”
“但你却和自己赌上气了?”
她低头。“我总是这样的,把所有错全怪到别人身上,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罪恶感少一点……”
“但是并没有,对不?指责别人,让你更罪恶、更沉重,更不喜欢自己。”他勾起她的下巴,审视她的目光。
“所以,这些年,你不快乐。”
是,她不快乐,一直一直都不快乐,但……“以后不会了,有哥在,从现在起我会非常非常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