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哑着嗓子,可怜兮兮地伸开双臂问:“哥哥,你可不可以安慰我?”
安慰?屁啦!他看起来很闲吗?
“不行!”丢下话,他转身进屋,砰地一声,带着些许挑衅,裴青把门关得很响亮。
那天之后,她常常跑到孟家门口讨拍,虽然她笑得很可爱,但裴青觉得很讨厌、很麻烦。
但她会做人,每次来都带了伴手礼,今天饼干、明天糖果,后天包子、大后天茶叶蛋,都是她妈妈的拿手点心。
听过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吗?
从最低层次往上分别是: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会需要、尊重需要、自我实现。当人的某一级需要得到最低限度的满足后,才会追求高一级的需要,如此逐级上升,成为推动人类继续努力的内在动力。
亦青的伴手礼,充分地满足了裴青的生理需要,因此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之后,他的心被笼络,他的脑子被征服,他的胃选择投敌。
渐渐、渐渐……他不再讨厌黏TT的路亦青,不再讨厌她半路认亲戚,不再讨厌她老爱当跟屁虫,最终、最终……他接纳她的笨,将保护她当成自己的责任。
亦青没打算辩解自己是不是爱哭鬼,她冲上前,奋力一跳,直接跳到他身上,两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两条腿用力勾住他的腰,她把头埋进他颈窝间放声大哭。
这算是……热烈欢迎?
“下来。”他拍拍她的背说。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大喊不要,喊一次,手臂收紧两分,一路喊一路收,她再喊下去,肯定会出人命。
“你下来,我们好好说话。”裴青安抚。
“就这样说。”
身体贴着、脸也要贴着,然后她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滑得他心涩……就这么想他吗?这么的用力想?
“你要耍赖到底?”他无奈问。
“不对,是要把哥欠我的抱抱补齐。”
欠?对啊,他是欠她……欠了很多、太多……
裴青把她抱到沙发边坐下,她坐在他腿上,头埋着继续号啕大哭中,她哭得尽情尽兴,她要把满腹委屈全部哭干净。
他没有阻止她,也无法阻止,因为知道她憋了多久,憋得多委屈,知道她的伤心被勾起,知道那年……他应该待在她身边……
是他辜负她的信任,她有权利哭,他有义务安抚,所以他轻声哄着,像过去那样,温柔地、和缓地、不停地轻拍她的背。
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但确定是哭到没力气耍赖才停下来。
“不哭了?”他笑问。
“不哭了。”她点头回答,声音有些沙哑。
“可以说话了?好。”他拿起桌上啃没几口的面包和矿泉水,问:“晚餐就吃这些?”
“没瓦斯,不然我会买泡面。”
“泡面也不健康。”
“我很少吃,邵爸每天做菜,我的马甲线都快变成肥肚腩。”她把T恤往上拉,露出精瘦的腰,脂肪量很少,可见得经常运动。
“还能再多吃一点。”
“听你的。”她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一大口面包,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多年不见,她以为再见面会很尴尬,会不知道如何相处,而他以为她会有数不清的抱怨。
但是,没有,好像从见面那刻起,十二年的时间空间、十二年的隔阂陌生瞬间消失,好像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在昨天,也好像早上他们还跟对方说过早安、说过晚上见。
心贴合的速度太快,但他们都不需要适应。
她继续赖着靠着、贴在他身上,继续往他手里啃面包,然后……一段空白,一块静默,只有她嚼食物的声音持续着。
她以为眼泪已经流够,没想到眼泪掉在面包上,红豆面包变咸了。
看她这样,他叹气说:“对不起。”
她摇头回答,“我没事。”
但第二轮的眼泪持续往下掉,不带哭声的眼泪更让人心疼。
“别伤心,我回来了,一切都将不同。”他安抚着她的眼泪。
她点头,再点头,知道的,他在,一切都会不同,但心还是很酸……
这种时候,他只能转移话题。“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吗?”
她点点头。“二哥很照顾我,你的要求他全都做到。”
“所以你乖乖的,没吃冰了?”他看着桌上的冰棒包装揶揄。
她怒了,鼓起腮帮子、叉起腰。“我吃!生气的吃、报复性的吃,你都不在了,我为什么要听话?”
“生气我却欺负自己的身体?这种报复很差劲。”
“很差劲吗?那你就留在我身边,阻止我一天比一天更差劲。”
“你不讲道理。”
“我又不是今天才不讲道理的。”
“我有一点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温柔的路妈,为什么会被你气到拿擀面棍打人。”
提到妈妈,亦青的嚣张瞬间失踪,垂下眉睫,她低声道:“我希望能再被妈妈的擀面棍打几下。”
孟裴青摇头叹道:“就算我们不在,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照顾我是哥的责任,没有人能越俎代庖。”
“非要赖我?”他失笑,没见过耍赖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对,非要赖,不管你到哪里都躲不开,我要赖定你一辈子,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她像宣示般说得咬牙切齿。
他满是溺爱地望着她,也笑,也点头摇头,环住她的腰,任由她赖着。
“哥还要回大陆吗?”
“不回了。”
闻言,眼睛倏地绽放光芒,她抬起头,问得小心,“所以……哥要留下来?”
见她谨慎,裴青失笑。“对,要留下。”
“太好了,万岁!”亦青高举双手,跳下他的腿,绕着沙发跑一圈,但这样还不够表达自己的快乐,于是她又冲进厨房,再跑一大圈。
看她这么快乐,以至于……他也跟着快乐了。
“有这么高兴?”他把她拉回沙发,环住她的肩膀,继续偿还欠她的拥抱。
“有,太高兴了,Yes!”激动过后她满足地靠进他胸口。“继母对你好吗?”
摇头,他回答,“她精明能干,她认定我的存在是她和儿子的最大危机,因此想尽办法箝制我。”
这样的箝制是他们失去联系的主因?“什么危机?她怕哥抢走孟叔,还是怕哥分走家产?”
“应该都怕吧。”他苦笑。
“所以哥过得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但你们不在,寂寞更让人害怕。”他深吸气,说:“聊聊你吧,这些年在邵家过得怎样?”
“邵爸、二哥对我很好,高中毕业后我考上警大,念完大学,邵爸动用关系,把我拉到他们警局上班,目前我正在努力,准备考刑警。”
裴青看出她在避重就轻。“邵妈对你好吗?”
问题出炉,出现一阵突兀的沉默。
邵妈啊……她忘不掉那双带着憎恶与仇恨的眼睛,那些冷言冷语、恶毒批判,以及刨人心的诅咒言语。
轻笑,她云淡风轻带过。“我学会识时务者为俊杰,学会对现实低头,我想,这应该是每个人成长的第一步。”
当她剥除小公主的外衣,成为寄人篱下的孤女,本就不该对寄养家庭有太多的期待与要求。
在她还不懂得逆来顺受道理时,她已经开始逆来顺受。
长大之后她才明白,人们可以骄傲,是因为环境给了他们骄傲的资本。
抬眉,她看见他眼底的心疼,亦青呵呵笑。“没事,邵妈本来就不喜欢我,她从来没掩饰过呀,放心放心,我早就免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