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询问她才答,没问到的就不多说。而她运气好,公主似乎对她印象很好,所以多问了些话,於是她将自己到京城寻夫的事说了个大概。
这些贵人听三分话,便能料到十分事,当知道她的丈夫背着她在京城偷纳新妾时,公主的脸色就沈了。
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懂得主子的眼色,主动为公主开口。
「你丈夫太不识好歹,竟放着你们母子在乡下,一个人在京城纳妾享福,不过是个妾,发卖就是了,你好歹是正妻,该讨回公道才是。」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若她想求公主,公主出手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而已。
柳惠娘一脸感激,但谨记楚雄的叮嘱,不骄不躁地侃侃而谈。「实不相瞒,民妇并不在乎正妻的位置,而是打算另谋他就,自立更生。」
「哦?」大宫女听了意外,瞧了公主一眼,知道公主被挑起了兴趣,因此她代主子继续接着问:「你要和离?」
「是的。」柳惠娘苦笑。「强扭的瓜不甜,民妇的丈夫早已离心,否则也不会迟迟不接咱们母子来京城。民妇虽是乡下人,没见过大世面,却是知晓道理的,他若不离,我亦不弃,他既有离心之意,与其占着妻位不放,与小妾争宠,闹得后宅不宁,民妇宁可带着儿子,另寻安身立命之地。」
大宫女拧眉。「这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柳惠娘笑笑。「民妇并没打算便宜他呀。」
永安公主和随侍宫女们都一脸好奇。「哦?此话怎说?」
柳惠娘眼神发亮,语气坚定地回答。「民妇打算在京城求个差事,能养活自己和儿子就好,等到日子安稳了,便找机会与他谈谈,为自己和儿子争取些利益,毕竟这是家丑,依他的性子,肯定极力隐瞒,民妇担心他会赶咱们母子离京,便来佛寺侍奉,求佛祖庇佑,指点迷津。」
说到此处,柳惠娘红了眼眶,泪水悬在眼角,真诚地望着公主。「佛祖慈悲,竟让民妇遇着贵人,民妇何德何能,竟有此奇遇。民妇也不求什么,只求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和离,而非遭丈夫遗弃休妻。咱们母子只求在京城能够光明正大地住下,不必遭受他人非议,便心满意足。」说完她五体投地,向公主行跪拜礼。
永安公主看着跪拜在地的妇人,脸上有些动容。
本来她只打算看在这妇人做得一手好斋菜的分上,指缝间漏个小恩赐给她,叫她家男人把小妾卖了,却没想到这妇人令她大感意外,想法通透,只争该争的,不争已经不属於自己的。
永安公主身在皇家,那些男女之间的糟心事岂会不懂9她一心念佛,便是把情情爱爱都看透了,如今只求内心的一份宁静罢了。
这妇人是个好的,她所求不多,但永安公主认为,她求的正是最聪明也最值得的。永安公主本是一旁静听,凡事让大宫女开口,这会儿自己亲自开口了。
「本宫与你在此见上一面,也算有缘,既然佛祖庇佑你,本宫岂能违了佛祖的意。筝儿是本宫的大宫女,就由她代本宫出面,帮你把这事情了了吧。」
柳惠娘惊喜,含泪再度叩首行大礼跪拜。
和离之事可大可小,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永安公主出手管管他家后院,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当大宫女筝姑姑坐着公主府的马车来到吴子清府上时,令吴子清受宠若惊。
吴子清正值人生最得意的时刻,中了进士后,本该进翰林编修一、两年再被外派,至於是留京做官还是被派到其他地方,就看个人运气了。
他运气好,搭上了吏部侍郎大人这条线,比别人升得快,从七品小官做起,一年后便升到从五品官,进了吏部。
他相貌生得好,在杏花村时,娶了村中最漂亮的女人做妻子,家中粗活不用沾,爹娘还卖了田产供他读书,进京赶考。
京城物贵,为了省银子,他借住在巴姓友人家中,少了租金,本以为这已是幸运了,却没想到红娘牵线,在一次沐月楼诗会上,他结识了红颜知己苏锦繍。她对他一见倾心,有她照拂,他在京城的日子一下子富足起来,不必为银钱担心,凡事有她照看料理,他只需专心备考,不必理会俗务。
锦绣为他打理一切,吃穿用度都给他最好的,有她在一旁红袖添香,他心无旁骛,第一次就考中了进士。
来到京城后,可说是他人生中最顺遂的时刻,官位、美人,以及财富都有了。
锦绣虽好,但他已有妻子,就算没有妻子,锦绣的出身也只能当他的妾而已。锦绣对他有恩,且不说恩情,谁能拒绝得了如锦绣这般的绝色?
在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之后,他实在舍不得惹她伤心,因此他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便是把妻儿留在乡下过日子,再寄些银钱回去,如此便能两不伤害,既能照顾妻儿,又能回报锦绣,全了两边的情义。
吴子清自认把这一切都处理得当,也万无一失,他更想不到,他那个向来温柔小意又乖巧顺从的妻子,会带着儿子到京城寻他。
当侍卫打开马车门,永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筝姑姑下车,他带着府中所有人在前院迎接。
要知道,永安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姊姊,她派身边得力的大宫女来,是不是代表皇上注意到了他?
吴子清想得太美,也是日子过得太顺了,完全不知自己大难临头。
他脸上挂着笑意,直到筝姑姑身后的妇人也下了马车时,他顿时一愣。
一开始,他还有些狐疑,接着脸色剧变,浑身僵硬,背脊发寒,直到额冒冷汗,还一脸不敢置信。
柳惠娘面色平静地看他一眼,不禁感慨,三年未见,他气色更好了,也更俊美了,做了官后,那气度也不一样了。
她的目光移到他身后那名美人脸上,只见她面带疑惑,不知自己是何人。
柳惠娘曾经假想过好几次,自己与丈夫相见时,会不会忍不住心中的怨愤激动,而失了冷静?
结果她没有,她不但冷静,还能弯起嘴角,朝他欠了欠身子,客气地向他见礼。「相公,三年未见,惠娘这厢有礼了。」
此话一出,道明了她的身分,果然见到那位美人也变脸了。
柳惠娘必须承认,她嘴里说不想争,不过在见到吴子清和那位小妾恍若五雷轰顶的模样时,她有种老天开眼,大仇已报的畅快得意。
有永安公主给她当靠山,柳惠娘谈得很顺利。
她要和离,儿子跟她,不再是吴家人,以后婚嫁各不相干。做为赔偿,他必须支付一笔可观的银子,回报柳惠娘这几年来为他侍奉公婆,以及办理两老的后事。
此事是私了,不会传出去,因此也不伤彼此的名誉。
筝姑姑还宣了公主的旨意,吴官人已经负了发妻,就不该再负了苏锦绣,毕竟这女子在他来到京城陷入困境时,慷慨解囊,用自己的赎身钱接济他,一片深情跟着他,甘心为妾。
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也够资格做他的妻了,因此公主欲成人之美,让他和离后,抬苏锦绣为正妻。
这是一记杀人不见血的重击,吴子清不娶苏锦绣就是要保全名声,免得被人说他宠妾灭妻。
可现在公主作主让他们和离,说是成全他和苏锦绣,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变心,有了新人忘旧人,别人只会骂他不义,不会说柳惠娘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