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完所有的字后,楚雄以为修了会趁此向他求助,认为他肯教自己识字,是为了生存,谁知修了教完后,却什么也不提,只是闭眼打座。
楚雄不禁好奇。「你不向我求救?」
修了睁开眼,奇怪地问他。「为何向你求救?」
「你肯教我,不就是怕死,想要我救你。」
修了摇头。「你还是孩子呢,能生存下来已经不易了,我怎么能拖累你?你快走吧,莫教人发现了,那本武功心法好好学,对你有大用的。」
楚雄惊异,奇怪地问他。「你不怕死?」
「死不可怕,怕的是死的时候很痛,所以我祈求佛祖,让我走的时候快一点。」说完后,他又闭目养神。
楚雄听完,不知怎的,一夜没睡。
第二天,又是他守夜,修了奇怪地问他。「怎么又是你?」
楚雄不语。
修了了悟。「喔,他们把差事推给你。」
楚雄恶狠狠道:「那是因为我有能力!」
修了点点头,也不跟他争辩,继续闭目养神,可是有人却不肯让他睡觉。
「我想通了,你不跟我求救,是想让我同情你对不对?告诉你,我是不会上当的。」
修了睁开眼,看着他带着讥诮的眼神,似有所悟地安慰他。
「你不用良心不安,我不会怪你的。」
楚雄似一只炸毛的小兽。「谁说我良心不安!」
修了忽然俏皮地吐吐舌,不再说话,继续闭目养神。
两人一夜无话。
可是最后,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将他放走,救了他一命。
从那时候起,盗匪与和尚成了莫逆之交。
既然是莫逆之交,讲话也不拖泥带水,有什么就直白地说出来。
「她是有夫之妇,你又不能强抢民女,我见她似乎对你无意,只有感恩,若她始终无意,你待如何?」
楚雄哼道:「她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日子久了就会喜欢了。」
修了想了想,突然打量起他来。
楚雄拿着棋子的手一顿,瞪着他。「看什么?」
「看姻缘。」
楚雄瞪大眼,也不下棋了,直接问:「怎么,你会看?」
面对他殷殷期盼的目光,修了一脸高深莫测地回答。「你肌肤白一点,瘦一点,昕文一点,或许还有机会。」
楚雄垮下脸,切了一声。「老子就长这副样子,换不了!」耍他呢,以为他听不懂,哼!
他拿起棋子,继续下棋。
修了却是笑咪咪地看着楚雄手上的红线,已经隐然若现,似有若无地往厨房的方向飘去。
第11章(1)
永安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姊姊,虔诚礼佛已久,每逢初春时节,便会来千禅寺斋戒七日,以示敬佛。
永安公主喜静,不喜他人打扰,因此挑上了香客稀少又地处偏远的千禅寺。至於她到千禅寺斋戒七日的事,除了住持修了和尚与皇族子弟,百姓无从得知。
也得亏柳惠娘运气好,在永安公主抵达的前三日,有足够时间准备菜色。至於能不能引起永安公主的注意,就靠她的努力表现了。
在准备斋菜之前,她也特地斋戒沐浴一番,忌荤食、忌酒,每日早晚礼佛诵经,诚心祈祷。
这三日,楚雄倒是没有打扰她。
平日他与修了和尚下棋、饮茶,每日清晨,天还未完全亮时,她起身梳洗后,去厨房准备斋菜,经过佛寺园林一处空地时,便会瞧见他早已起身,在那儿练功夫。
他穿着简单的劲装,腰间紮了条黑色的腰带,默默地打着招式。有时候,她瞧见他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似一个闭关清修的世外高人。
每日,他肩挑两担水,爬两百多层阶梯,来回数次,将所有的水缸注满,或劈柴、或修缮,做一整日的粗活。
这样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挑水、洒扫、砍柴、修缮、练功、吃素斋,彷佛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
这样的他令她好奇,时不时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在千禅寺都是这样吗?」她好奇,悄悄问修了和尚。
「是的,他每回来到京城,就会来帮忙。」修了含笑道。
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真看不出来……」
「算了算,楚施主做这些事,已经十二年了。」
柳惠娘咋舌,瞪大眼。「十二年?」
「是呀,那时候他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贫僧的命,还是他救的。」
修了侃侃而谈,将他与楚雄结识的经过慢慢说予柳惠娘听。
才十一岁的孩子,就有本事凭藉自己的聪明才智,将他从土匪窝里救出来。
一个是拿刀嗜血的狼孩子,一个是出家的和尚,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却从此结下不解之缘。
从那时候开始,十一岁的孩子每年都会到千禅寺找他,修了还记得那时候他的样子。
这孩子每回来佛寺,身上总带着新伤,但他从不会哭求别人的疼爱,他只会自己舔舐伤口,睁着一双不驯的眼,浑身充满了戾气,彷佛下一刻就要张嘴咬人。
修了对他的伤也从来不问,只会默默地帮他涂抹伤药。当时修了还不是住持,便把自己的僧床分一半给他睡。
「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好似养了一头狼,累了就回来,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十二年,当年那个小夥子,如今已经长成了真正的男人。」修了感叹,脸上挂着欣慰的微笑。
听完楚雄的过往,柳惠娘一时间沈默无语,有些愣神。
她只当楚雄是个吊儿郎当又别有用心的色胚,没想到原来他也有一段艰苦的成长过程。
十一岁的孩子在土匪狼窝求生存,多么不易。
她亲眼见过土匪的残忍,无法想像当时的他经历了些什么,难怪他身上有那么多伤疤,原来每一道疤痕都代表了一段悲惨的过往,而她,为了摆脱他的纠缠,曾经故意嫌弃他身上的疤痕,当时他只是笑笑,一点也瞧不出在意。
她突然感到愧疚,心里沈甸甸的。
「不过,贫僧现在终於可以放心了。」
柳惠娘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修了和尚,就见他一脸欣慰地开口。「如今他身边总算有个懂得心疼他、知冷知热的红颜知己,如同一艘历经风浪的行舟,总算靠岸了。」柳惠娘呆愕。等等,什么红颜知己?是在指她?这位大师,您是不是搞错了?
「不,我不是。」她赶紧否认,并补了一句。「我有相公,还有个儿子呢。」
修了疑惑。「听说你打算与你相公和离?」听说?听谁说?显然是听那个楚施主说的。
「不,我没——」
「你不和离?」
「也不是——」
修了看着她面有难色地犹豫,似是理解。
「柳施主莫为难,在这世间,人与人讲求一个缘字。缘来,随安;缘去,亦随安,莫让世间纷纷扰扰蒙蔽了自己的心。若有缘,自会成事;若无缘,也随它去,依贫僧看,你与楚施主自是有缘的。」
话说到此,修了道了声佛号,便微笑离去,徒留她一人,在原地瞠目结舌,半天无语。
自从听了修了和尚讲述楚雄的过往后,柳惠娘便陷入了深思。
每回见到楚雄,她就不自觉多瞧他一眼。
楚雄正在指导一群小沙弥练功夫,她发现小孩子似乎特别喜欢他,就连她的儿子润儿也一样。
润哥儿此时可开心了,来到京城后,不但有郭善才和郭玉襄跟他玩,到了千禅寺后,有那么多小沙弥当玩伴。
郛氏兄妹毕竟跟他差了一大截岁数,不像这些小沙弥都是一群孩子,岁数差不了多少,小孩子天真无邪,一下子就混熟了,每日都玩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