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沁忽而露齿一笑,眸光激艳,慢悠悠道:「是我故意支开瑞春和碧穗没错啊,但不是为了独自垂泪不想别人瞅见,却是为了她们俩的姻缘。」
「……姻缘?男女之间的……」语气不稳,浓黑剑眉陡挑。「姻缘?」
「嗯。」她扬唇又笑。「正是你以为的那种姻缘。」
他曲起一臂支着头,眉毛挑得更高。「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李明沁两指下意识摩拿他袖子的一小角,粉颊泛红,眸珠像浸在两汪水里。
她道:「事情得从上一世说起,那时候,瑞春、碧穗随我跟着滕伯一起来到西关,性情向来稳重的瑞春才进到大丰屯不到半日便跟徐屯长有了龃龉,之后更是一见面就闹不愉快,可之后的之后,也不晓得怎么发生的,瑞春与徐屯长吵着、吵着竟看对眼,上一世硕纥虎狼军趁大盛内乱卷土重来,西关危急,屯民往后方安全所在撤离,我把瑞春托付给徐屯长。」
封劲野依稀有些记忆。
上一世成为魂体的他执念皆在她身上,关于她的事记得甚牢,至于旁人旁物就没有太深的记忆落点,此时被她一提才想起。
他下颚轻点。「继续。」
李明沁接着道:「然后是碧穗……碧穗也才小瑞春几个月,她俩当时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家,我们在西关定居后,大丰屯里可有不少年轻汉子想追求她,可碧穗后来喜欢上一个跟着马帮走货的小伙子……那人瞧着挺好,还曾跑来求我,说想娶碧穗为妻,带她走。」
秀美脸容再次漾笑,嗓音略悠远——
「其实我早把瑞春和碧穗的身契还给她们俩,两丫头虽仍称呼我小姐,在我心中,她俩与我的情分如同姊妹……我直白问了碧穗,喜不喜欢马帮那小伙子,她也说喜欢,于是那时我就把她赶走,让她随那小伙子离开西关。」
是隔世之事了,但犹历历在目,那时决意将自己一条命交代在西关边城下的她内心是欢喜的、怅惘的、平静的,欢喜两丫头有可托付终身之人,怅惘世事沧桑,而她终能平静走向尽头。
她抿抿唇,忽而叹气。「可事情来到你我重生的这一世,好像不一样了。」
封劲野眉峰蹙了蹙,略略一想。「嗯……确实不太一样,两丫头如今都未嫁,瞧着像也没人追求。但别愁,咱门西关男多女少、僧多粥少、母猪赛貂蝉,来再多丫头都能找到好儿郎把她们嫁出去。」
「谁在跟你提什么嫁人啦!」顿时好气也好笑,笑得巧肩都抖了,她用力掐着他的指头。「还、还母猪赛貂蝉呢?凭我家瑞春和碧穗的俏模样,绝对是西关两朵花,才不愁没人嫁。」
封劲野叹气。「所以阿沁究竟愁些什么?愁到都哭了。」
她撑起身子坐起,瞅了仍支首侧卧的他一眼,眸光落回自己轻绞在一块儿的十指,道——
「这一世,我们来到西关的时间较早,瑞春与徐屯长的缘分仍跟上一世雷同,吵着闹着如今像也好在一块儿了,但碧穗很不一样……那个马帮的小伙子确实也出现了,可如今碧穗喜欢上的却不是他。」
听这语气,应是知道那丫头喜欢的是谁。封劲野随口问:「所以是谁?」
「一位姓伍的小将。」她瞥向他,见他一脸怔愣,遂进一步说明。「就是常跟随在王爷身边办事,瘦瘦高高的、笑起来会露出小虎牙的那位,当时在冬涌湖出意外,碧穗就是被他所救。」
闻言,封劲野倏地坐起,两眼瞠大。「我家小伍?碧穗跟我家小伍?」
臭小子,他竟然没瞧出!
李明沁点点头,双颊的红泽略浓。「今日王爷与我成亲,徐屯长是上门的贺客之一,那位小伍以王爷亲兵的身分亦长住府内外院,拜完堂回到喜房后,左右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不用留人伺候,就把瑞春和碧穗遣走了,也好让她俩去跟心上人说说话,一起赏个月什么的。」
封劲野脑中还在消化小伍与姑娘家瞧对眼一事,想那小子不过十七、八岁,竟然就有两情相悦的姑娘,会不会吃得太好、过得太爽,不知情路疾苦……他思绪胡转乱转,又捧眉又眯目的,忽听妻子低幽又道——
「碧穗这一世喜欢上不同的人,我原本百思不得其解,刚刚自个儿待在房里时,想着要帮两丫头备什么嫁妆,脑中突然一个灵光闪过,就想明白了。」
事到此,封劲野像也想到了,明白她适才为何无声落泪。他目光变得深邃,嘴角淡淡,单掌覆住她绞在一起的十指。
李明沁慢慢道:「上一世,昭阳王府遭京畿九门司以及虎骁大营这两支兵力血洗屠戮,你的亲兵无一人生还,想来小伍那时已命丧帝都,无法再回西关,碧穗与他自然不可能相遇相识,更遑论相恋,最后碧穗的缘分才会落到马帮那小伙子身上。」
她反握他的大掌,感受那份厚实温暖,眸子水亮。
「一想到碧穗真正的缘分曾因我的错信和愚蠢遭斩断,便难受得流泪,又想到她如今终能获得该有的,遇上真正的那个人,又欢喜得流泪……王爷不知呢,我家碧穗可喜爱那位小伍了,比喜爱马帮那位要多很多,感情上也更率真笃定,我感觉得出来。」她摩拿着他的手,笑叹。「这样挺好,真的很好。」
「你觉着好,可本王不好!」封劲野突然将她扑倒在红榻上,双脚互蹭了蹭,把一双锦缎靴子蹭脱下来,整个人随即滚上榻,半压在妻子软绵绵且带幽香的身子上。
李明沁被扑得一脸疑惑。「那王爷是觉着那里不好?」
他吹开颊面一缕发丝,皱皱鼻子重哼了声——
「今夜明明是本王与夫人的洞房花烛夜,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没想到本王竟浪费了大把的千金时光,还被夫人的泪吓得险些三魂少七魄,一切只因我家小伍跟人家对上眼?被姑娘家垂青了?」略顿,两排白牙闪亮亮,磨牙霍霍似的。「自个儿的姑娘自个儿爱,老子管不着他有没有姑娘爱,老子只管自个儿喜爱的。」
他这是借着耍匪气,想四两拨千斤般带过上一世昭阳王府遭血洗之事吧?
之所以如此为之,是不想再见她因那些事感到愧疚痛苦。
他的心意她俱知,但这本是她该要背负的,即使她的道歉被他所接受,若前一世的记忆一直存在着,一但碰触,便不可能置身事外。
不过她与他都会没事的。
历经过上一世的乱流颠沛,如今的她已懂得该如何珍惜他,不会再被旁人与俗事所牵绊。
她抿唇笑开,眸底的水气形成灿灿的光,纤指轻画他突出的眉骨。
「是妾身太多愁善感了,当真有愧。」低柔娇叹。「眼前有我家大王在呢,就管着我家大王便好,真不该心有旁惊,是阿沁错了,王爷原谅我。」微微嘟嘴,秀眸眨动。「原谅我嘛好不好?拜托,求您……」
她这般服软乖驯、伏低作小的撒娇模样儿当真少见,真的非常非常少见,封劲野搜遍脑中,想不出来几时曾见。
正因为不曾见,某位称霸西关的大王脾气立时就被整没了,身躯象征男性的某个部位倒被逗硬了。
他低头就吻,扣着她的下巴将自己热呼呼的舌往里边蹭,生猛得像要把她的嫩唇和粉舌全吞进肚腹中才甘心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