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不干我家小姐的事儿,当初来到大丰屯,是、是奴婢自作主张跟这儿的屯长和屯民谎称,说这座小三合院的地主与奴婢是远房亲戚,屯长和屯民们一下子就信了,所以才、才……」瑞春涨红脸努力想词,眼眶也早都红了。
碧穗也在费劲儿忍泪,勉强挤出话。「小姐说要开医馆,呜……屯民们一听可乐了,好些人都来帮忙……王爷说我家小姐什么、什么推倒别人家的房,没有的,原本那房破旧成那样,根本不能住人,不用推都会倒,不干我家小姐的事儿啊,王爷不能……不能……」
李明沁被两丫头这一下跪闹得又怔然了。
想想也是,瑞春和碧穗自然不知她与封劲野之间的纠葛,只晓得之前在帝都时,她对昭阳王爷的大小消息都十分感兴趣,仅此而已。
如今身为外地人的她们在西关定居,昭阳王突然现身,事前还让一队亲兵团团围住她们的落脚处,有个陌生老汉出现在院子里,说是这座三合小院真正的主人家,跟着就见昭阳王拖着她进来……
两丫头定然着急坏了,再见她不管不顾跟昭阳王爷杠上,会吓到掉泪、胡言乱语实属正常。
心疼两只小的,李明沁突然就冷静下来,她才要开口让她俩别跪,一直在几步之距外、跟两匹马处在一块儿的老滕突然道——
「说到推倒我老滕家的旧房,那些来推倒并帮忙重建的人手,咱没记错的话,像有大半还都是王爷您指使的。」老滕的语调很平,不愠不火,平稳到略显单调,问:「咱若要告这位李家小姐侵占,那是不是得把王爷一并告了?毕竟王爷是幕后最大的帮凶。」
李明沁闻言傻眼,傻得不能再傻。
两婢子也跟着傻眼,都要拿头去磕地了,却生生顿住。
最傻眼的当数某位王爷,但他没有让错愕、尴尬的情绪表现出来。
堂堂昭阳王爷微乎其微眯起一双峻目,与那位老仆对视了会儿,最终撇撇嘴放开掌中那只秀腕,略刻意地抬头又挺胸,跟着迳自走进那座遭无情推倒又似乎被多情重建的房屋中。
第十一章 他就是要她(1)
一番折腾,到得晚饭时候,三合小院内的氛围似乎和缓许多,至少维持了表面上的平和,毕竟一双起冲突的主角们——女方冷静下来,恢复一贯沉静姿态;男的也冷静下来,面如沉水,彷佛事不萦怀。
李明沁着实费了番功夫才安抚好自家两丫头。
之后她见滕伯熟门熟路地进到那间重建的灶房烧火,遂带着瑞春和碧穗一块儿把晚饭整起来,然而时候是有些晚了,所以就简单下了一大铁碗的阳春面,蒸上一笼包子,再配着几色酱菜,如此当作一餐。
滕伯和瑞春、碧穗两丫头怎么也不肯一起上饭桌用膳,李明沁不得不认命,以往与婢子俩随意过活的日子怕是再不复见,若是某位大王执意在西关住下的话,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亦没资格赶人。
晚饭后,灶房仍烧着一大铁镀的热水,众人各自漱洗。
封劲野那儿自有滕伯照看,李明沁没去插手,把白日采摘的药草稍做整理后,瑞春和碧穗被她赶着上炕歇息,结果两丫头死活不跟她一块儿睡,说是昭阳王下的命令。
她真是大吃一惊!他竟然连丫头们跟她一块儿同吃同睡的事都知晓,到底在她身边安插多少眼线?
还有滕伯有意无意间透露的,说当初那些来帮她修整滕家三合小院的人手,不少都是听他的吩咐……
此番他来到她身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好像他头上犹顶着一团火,却不完全是怒火烈焰,他对待她多了几分随意,想碰就碰,不再刻意拉开距离,让她不由得记起仍是夫妻的那几年时光。
不敢再多想,独自躺在暖炕上的她蜷在被窝中摩拿冰凉凉的双足,试图寻求睡神的眷顾。
「咿呀——」轻响,房门被拉开,感觉那人很快钻过厚厚的两重门帘,将秋末冬初的西关寒风阻挡在外。
李明沁的双眸在烛火尽灭的幽暗中倏地睁开。
她并未惊慌,来者何人她约莫料想得到,当某位大王不允瑞春和碧穗与她同睡,她便有种感觉,他夜里是要过来这边睡的。
唔……不对!她还是惊慌了!
李明沁发现来者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半声都没提点,人已悄悄爬上暖炕,钻进唯一的被窝里从身后将她环住。
李明沁瞬间只觉眼眶潮湿、鼻中泛酸。
这样在夜中相贴亲近的姿态,在她记忆中萦回过无数遍,当她寒症袭来、冷到瑟瑟发颤之际,总要一次又一次眷恋他曾带来的暖意。
封劲野很快察觉到,被他拥在怀里的人儿并未睡去。她气息略微不稳,如同他一般。
重生后,很多时候都觉藏在体内的冲天怒火即将要爆发,随着那些敌人一一倒台,他报复得如此痛快,内心却还是留有个小角落无法被填满,后来才知,症结出在她身上。
有时被这种近乎愤世嫉俗的暴躁折磨到极度厌烦时,他甚至会想拖着她一起了结,宛若决绝地剜掉心中那一点余红,那一点不知在何时已沉淀成琥珀的她,将一切泯灭于天地。
但之后他才惊觉,她其实比他还狠绝。
也许连她自身亦不曾意识到,她根本没把自个儿的命当成是命,他要,她就给,若还活着就把日子过下去,对谁还有用处,就付出。
得知她离开帝都那当下,一时气疯了以为她想逃离,之后冷静下来便看出她的心思。在繁华帝都她的身分就只是隆山李氏女,又或者是凤阁大学士家的千金,被困在层层礼教之下,大龄未嫁成了众人的谈资,但来到西关边陲,屯民百姓们不在乎她究竟是何出身,仅晓得她是近乎全才的医者,在这儿,她才能发挥所学和所长,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这一边,李明沁抖得实在太难再装淡定,她干脆拥被爬坐起来。
房中太暗,她摸向炕头边上,将一小盏油灯重新点燃。
暖炕上多了一尊大活人,封劲野维持侧卧之势,曲起一臂支着头,微弱火光中,那股面对她时动不动便要发作的阴阳怪气再不复见,目光相凝间,只觉他的眼神太过幽深。
李明沁脸热心也热,暗暗苦笑。
自白日时候在不知山上再会,然后直到此刻,好像终于能好好聊上几句,不再剑拔弩张,只是两人这会儿处在一块儿,这样似乎也不对。
叹了口气,她率先打破沉默——
「我离开帝都,王爷一开始就知晓了是不?你派人暗中跟着,一路跟到西关,对不对?」
封劲野嘴皮欲掀不掀的,嗓声甚低。「是又如何?不派人跟着,沿路打发,你们三个姑娘家边行医边行路的,能到得了西关?」
当时老皇帝病危,新帝尚未登基,帝都情势要大定还差临门一脚,他轻易不得离开,若非如此,早就亲自来追她。
这般牵挂的心意他原本不欲她知,是后来自己明白过来,再如何挣扎如何不甘,他就是在意着她,无法割舍。
明白后便也放纵释怀,他就是要她,就是要强取豪夺,她把命都交给他了,人还能不是他的吗?
听他承认了又反问,李明沁涨红脸嗫嚅着。「也、也没有那般不济事好不好?我出发前也准备了很多防身之物,藏了一身的迷药和迷香,连瑞春和碧穗的簪子里也藏了,还教会她俩如何使用,坏人是有,好人也很多,我们半途还跟上一支走南闯北的商队,那些大叔大伯人可好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