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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后山野茶树(1)

  阳城城外十里处,浩浩荡荡的通江岸边,建了一处水陆码头,北上京城,南下归海,南来北往的货船与客商皆于此处荟萃。

  初春时节,早已化冻的江面上一艘船挨着一艘船,桅杆林立,帆布飘扬,不时可听见拉船的纬夫或搬货的工人高声吆喝的大嗓门,极是热闹。

  位于江边的悦来酒楼,三楼的豪华包间,陆振雅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手上握着一串菩提十八子手串,一面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面听着底下的大管事报告。



  「大爷,这回进京的上等茶有十八箱、中等茶三十六箱,共五十四箱,用的是咱们陆家的船,另有极品贡茶两小箱、特等贡茶三小箱,负责押送贡船的张大人也已确实点收,全数运上去了。」管事说着,送上一叠单据。「这是官府签收的单据。」

  「嗯。」

  大管事看了陆振雅一眼。「张大人说这回时间有点赶,宫里还等着这批货送进去,怕误了进京的日子,就不来问候大爷了。」

  陆振雅闻言,淡淡一哂……恐怕不是担忧误了时程,而是听信了某些人的花言巧语,认为不值得与他一个来日无多的病人多所交际吧。

  「张大人怕是先见过苏景铭了吧?」他淡声问。

  大管事一凛,不敢随意搪塞,黯然点了头。「是,听说昨夜苏大老板特意包了一艘花船,亲自招待张大人。」



  「也罢。」陆振雅并不以为意。

  不与张大人相见原就在他计划当中,与其让对方亲眼目睹自己气色不佳、病容憔悴,还不如留下点疑虑好。毕竟宫里那位大太监汪如海可是个精明狡狯的人物,若非十分确定,必会细细斟酌,不会把事情做绝的。

  「进京的各项打点,都预备好了吗?」

  汪如海素来有些爱好风雅,这回自己特意命人将在各地蒐罗多年的前朝珍本与名画敬献上去,若是能令他满意,陆家就更不至于被断了后路。

  「都照大爷的意思备好了。」大管事恭谨地回应。「这回由属下亲自押送咱们的船进京,必不会误了大事。」

  「那就有劳你了。」陆振雅端起茶盏。

  大管事会意。「大爷若没别的事吩咐,属下就先告辞了。」

  「去吧。」

  大管事刚刚退下,店小二便送来了午膳,对着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色,陆振雅没什么胃口,勉强动了几筷子,宋青忽然敲了门,匆匆进来。

  「大爷,大奶奶私自出府了!」

  陆振雅闻言一震。「你说什么?」

  「是冬艳传来的消息。」宋青脸色凝重。「说是大奶奶跟小少爷玩躲猫猫,小少爷又躲得不见人影,大奶奶带了春喜、秋意她们分头去寻小少爷,趁大伙儿没注意,她一个人悄悄溜去了上回小少爷被树洞困住的那附近,钻进了一个废弃的枯井里……」

  陆振雅心念一动。「你说的那个废井莫不就是……」

  「是。」宋青语气沉郁。「夏染与冬艳得了大爷的吩咐,一直悄悄盯着大奶奶,见大奶奶爬进井里,夏染也跟着去了,听说是顺着一条蜿蜒的密道,到了陆府后头那座山上。」

  陆振雅握着茶杯的手指倏地收拢,用力到指尖泛白。「她如何知晓那井里有条密道?」

  宋青默然,神情已是掩不住异色。他本以为大奶奶就算有些古怪,对大爷总是真心关切怜惜的,没想到大爷不过是让夏染与冬艳盯了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陆振雅咬着牙关。「那她如今人呢?是不是去和谁见面了?」

  「冬艳说夏染跟着大奶奶上山后,便用飞鸽传信给冬艳,信上说大奶奶只是四处搜寻,也不知在找些什么,暂且还不能确定是否约了人见面,待有进一步消息,再行回报。」

  「不用了!」陆振雅面色如霜,当机立断。「让车夫把马车备好,我们现在就回府里去!」

  宋青一惊。「大爷,送去宫里的贡茶才刚刚上了船,您这几日辛苦操劳,就没好生休息过几个时辰,实在不宜再来回奔波,不如就在客栈多歇一晚。」

  「现在就回去!」陆振雅不容置疑地吩咐。「务必要在城门关闭前进城。」

  见陆振雅神色坚决,宋青也只好顺从听命。「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宋青离去后,陆振雅手提茶壶,欲替自己再斟一杯茶,双手却是颤抖着,连茶壶的把手都握不稳,溢了大半茶水出来,他索性放下茶壶,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盒,也不晓得倒了几粒在手上,一口气咽下。

  胸口却依然闷痛着,体内的血流一下沸腾、一下又似结了冻,忽冷忽热,折磨得他有些难受。

  陆振雅手抚着胸,勉力调匀急促粗重的气息,这种时候,他可不能发病。

  他强逼着自己,不许自己倒下,更不许自己的意志有丝毫退缩与怯懦,无论月娘是不是背叛了他,他都必须亲自去求证。

  当时,她能在那隐密的树洞找到元元,他已经很是讶异了,没想到她竟连那个荒废的古井里有一条连接外头的密道都知晓。

  是谁告诉她的?

  这座位于阳城的陆宅并非陆家的祖厝,是他的父亲为了拓展茶叶的生意,决心在阳城长期驻点,才透过关系买下的,后来经过数次扩建,才有了今日的规模。

  那个古井是父亲特意封起来的,借口曾有人在井里溺死过,风水不吉,不许任何人接近,直到他十三岁那年,父亲才悄悄告诉他里头挖了一条密道直通后山,以防万一出了什么滔天祸事,陆家一家老小能有个退路。

  毕竟能做上宫里的生意,是每个商贾都引以为荣的,却也因此可能扯上各种利益纠葛,项上人头难保。

  既是保全家族平安的密道,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除了爹爹,也只有他这个嫡子知晓。现下又多了一个她。

  朱月娘……究竟是何来历?

  她编的那个借体还魂的故事,他一个字都不相信,他这人敬畏苍天,却从来不信鬼神。

  但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对他私下所写的日记内容,为何能够那样历历在目地描述?也只能猜测她背后应该有高人指使,而那人对他或整个陆家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会是苏景铭吗?

  当年他在书院求学时,曾与苏景铭交好,会不会从那时候开始,那厮就已经生出了狼子野心,借着与他日常往来,在他身边隐密布局,埋下了各种暗桩?

  潘若兰是一个,朱月娘会是另一个吗?

  若他这位新娶的妻子也同样是苏景铭的棋子……

  寻思至此,陆振雅只觉得胸臆间波涛汹涌,悲怆难抑。

  他想起她在他耳边说话时,那格外娇软撩人的嗓音;想起自己寒毒发作时,她坚持紧紧搂抱着他,给他温暖;想起她要他带着一起炒茶,两人怀抱相偎、十指交扣的亲密,还有她调皮地啄吻他的唇时,那难以言喻的甜蜜与悸动。

  他从未曾对任何人有过那样的感觉,她是第一个。

  只是他还未能来得及厘清自己心头这复杂的情感,她就已当头对他浇下一盆冷水,寒彻骨髓。

  陆振雅,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傻的吗?跌了一次跤还不够,差点又摔了第二回!

  「朱月娘,你果真……是个聪慧的……」

  极度嘶哑的嗓音从男人齿缝间一字一句地迸落,一片透心的寒凉。

  山间空气清新,阳光自浓密的树荫间筛落,织出一地流金溢彩,伴随着周遭啾啾鸟语、淙淙泉声,更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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