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鸦雀无声。
洛行歌不解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生气,还是说……
「婆母想对我行礼?」难道他们这些古代人非得这般遵从礼教?
温氏瞬间瞪大眼,一口气梗着正要骂出,却听见有人笑出声,正是于悬。
他一直很努力地憋着,谁知道她突然神来一笔,害他忍俊不禁。
「小娘养的,果真不知礼数。」温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她没办法拿县主开刀,拿自家庶子出气,谁又能说不是?
于悬唇角笑意冷凝,身旁的洛行歌已经直起身子,神色不善地道:「请婆母收回这句话。」
他诧异地睨了她一眼,竟见她脸上毫不遮掩的怒气。
「你说什么?你竟敢以下犯上?」温氏怒拍着条案喝道。
「我没有以下犯上,我是皇上钦封的县主,我是上,你是下。」要论阶级,不就是如此吗?「我要求你把刚刚那句话收回去。」
「反了!我是你的婆母!」温氏气到站起身,可惜身量没人高,气势没人强。
「就算是婆母也不能道人父母,难道婆母不懂礼教吗?」其实打从刚刚温氏说那句永定侯府的好家教时,她心里就有点火了。「敢问婆母,难道这就是武安侯府的好家教吗?」
要是她做错了,直接点她就是,为什么要贬低人家父母?难道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很失礼的事吗?
「你你你……」
「三弟媳,你怎能如此?不管怎样,婆母是你的长辈,对长辈说话怎能出言不逊?」一直待在温氏身边的大媳妇杜氏见婆母败下阵来,赶忙替她撑起场子。今日要是镇不住洛行歌这个女纨裤,她这个世子夫人往后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洛行歌望去,精致绝丽的容颜上是不容侵犯的凛冽。「大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婆母今日当着亲戚面前给庶子下面子,这就合宜吗?她质问我这个县主好家教时,可有想过我是皇上钦封的县主,她下的又是谁的面子?今日人多嘴杂,要是有人说出去,流进皇上耳里,谁担得起后果?」
她这席话让于悬重新评估她,原来她只是看起来傻气,不是真的傻。拿皇上压温氏又提及厅内所有人,意味着要是这话流传出去,必定是今日厅内之人所为,话轻字重,敲打得恰到好处,真是教人错估她的能耐。
实际上,洛行歌说这些话的含意还真没他想像得那么深远,纯粹就是不满温氏拿别人父母大作文章,想拿皇上逼她把话收回去,但场子突然冷了,她不禁开始反省,她是不是说得太过,是不是有仗势欺人之嫌,是不是……
「母亲,喝茶吧,毕竟是皇上亲自赐婚,敬完茶我们还得赶紧进宫谢恩。」
洛行歌反省到一半,身旁的于悬端着笑脸开了口,一手还握着她持茶盏的手,硬是把茶端到温氏面前。
温氏瞪着那盏茶,今日本要杀杀洛行歌的威风,谁知道自己反被欺,这茶还非喝不可!
恼火地接过茶,递了个红封过去,她别开脸。「我乏了,都散了。」
于悬随即拉着洛行歌踏出厅外,直朝府门而去。
「欸,我刚刚会不会说得太过分?」路上,洛行歌低声问着。
「不会。」
「真的?」
于悬回头拉着她上马车,喰笑坐在她身旁。「只是你以后日子不太好过而已。」
「喂……」为什么老是给她希望又马上摧毁?
「怕什么?有皇上在呢。」他笑眯眼,一语双关,像是褒又像是贬。
洛行歌无力地垮下肩,觉得人生真的好难,不如当哑巴好了,少说少错。
第四章 入宫晒恩爱(1)
才进宫门,远远就瞧见洛旭快步地朝两人走来。
洛旭双眼微肿,眼下微青,一走近就用仇视的目光将于悬上上下下插刀数回,更无视于悬施礼,迳自看向女儿,那眼神净是温柔縄缮,犹如生离死别,要不是在外头,恐怕就要在女儿面前哭诉了。
「他待你好不?要是不好,尽管跟爹说,爹就算弄不死他也绝不会让他好过。」洛旭眸光温情地撂下狠话。
怎能在当事者面前撂狠话?洛行歌只觉得尴尬得要命。「爹,我没事,他待我很好很好。」为免于悬莫名其妙被弄死,她很努力地强调。
「好?」他阴恻恻地睨了于悬一眼。「有爹待你好吗?他算什么东西。」
「……」洛行歌彻底感受到宠女魔人,宠女到底有多无极限,他自己明明还夸过于悬,眼下立刻翻脸不认人。
于悬挑起浓眉,倒不觉得被冒犯,毕竟坊间早就传说洛行歌这个女纨裤之所以能够横行京城,有一部分是永定侯无底限的纵容,谁都知道永定侯宠女儿是宠到连心都能挖出来给女儿的,所以他被眼刀插了数把,合情合理。
「岳丈,我和行歌得赶紧进殿谢恩,不知道岳丈是……」于悬看了看天色,开口笑问,却见洛旭目光毒辣地瞪着自己,像是想将他生吞活剥,害他忍不住笑得更乐更迷人。「岳丈要同行吗?」
他这人可能是天生劣根性,见他人不如意时心里就分外痛快,尤其是当他引发他人不如意时会觉得身心舒畅,真是太坏了。
话落,他很自然地牵起洛行歌的手。
洛旭狠抽口气,正要分开两人,却见女儿竟然反握住于悬的,彷佛两人早已互立誓言,举案齐眉,而他这个爹……被遗忘了。
洛行歌不知道洛旭内心已经悲惨得哭倒好几座长城,她紧紧握着于悬的手,记得于悬的嘱咐,在皇上面前装恩爱,借此谢主隆恩之外,还要让温氏的眼线相信他们就是新婚燕尔。
洛旭心痛到说不出话,只能拖着牛步跟在两人身后,等到通报进了殿,要不是大伙都知道他嫁女儿,光看他的表情,真会以为他没了女儿。
「人家新婚进殿叩谢,你进来做什么?」皇上一见到洛旭这个没用的表弟,摆明了嫌弃得很。
「我见女儿都不行?」洛旭脸色惨澹,悲惨万分。
「她明日就归宁了,滚回你家里等,别在这里碍朕的眼。」
「我还有事要禀。」洛旭被赶出火来,抬眼就瞪过去,吓得洛行歌倒抽口气,冷汗直冒,真的很怕她爹恃宠而骄,他日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伴君如伴虎,就算两人交情再好,她爹也不能这般荒唐,毕竟那是皇上,尊重一点不成吗?
「你还能有什么事?」皇上摆明了不信他有什么正经事。
却见洛旭朝他使了个眼色后,啥也没说,皇上竟像是看懂了,也没再提这事,改而专注在眼前这对新人上,他不禁由衷道:「阿旭你瞧,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比当年你迎娶隽安时有过之而不及,你还敢说朕这赐婚赐得不好?」
洛旭淡淡地扫了一眼,迅速收起歹毒目光,若有所思地道:「我终于明白,当年老淮南王为什么三番两次想杀我了。」因为他现在也很想作掉自己的女婿。「偏偏隽安走后,他就不想杀我了。」
妻子走后没两年,他的老岳丈也走了。
「你个没出息的!」皇上横眼瞪去,长指指着他。「你给朕收起心思,要不然就给朕滚回去!」
洛旭臭着脸站在一旁,不发一语。
洛行歌无奈叹口气,她只能说她爹真的很爱亡妻,当年要不是还有原主在,恐怕她爹会跟着亡妻走。
两人的情史还是她醒来后从府里下人口中得知的,只因她瞧见她爹独自待在春秋阁静静喝着酒,本以为是担心她,后来才知道那是亡妻的忌日,他年年都是如此过的。